他拉开一张椅子,将俞铮安顿好后,自己亦是从容坐下:“羡慕啊?有本事自己找一个去?没本事就继续羡慕着。”
嫌疑犯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面对祁肆天不怕地不怕,吊儿郎当的眼神,他禁不住侧头对上摄像头:“我建议你们换一个人来审问我,我血压高,火气大,先不说可能会没忍住吞毒致死,没准一不留神就被气得背过气了。”
好在摄像头没有收音功能,那边屏幕上,工作人员也只能看见这人的嘴一张一合,神情悲愤欲绝,似乎是在骂些什么。
祁肆一手托起下巴:“你见过我吗?”
嫌疑犯感觉莫名其妙:“我建议你先去治治脑子。”
祁肆凭着记忆背出一串数字,每背出一个字,就见嫌疑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是最先‘仪式’所在地点的门锁密码……你怎么会……”
所谓的造神计划起码要追溯到二十五年前,那时他才十五岁,是个孤儿,好巧不巧,他所生活的地方恰好处在研究院所潜藏在的孤儿院内,所以在里面生活的孩子无一例外都会被一一排查基因,进行实验研究。
他很幸运,因为他的基因相对正常人类存在明显的基因缺陷,他有点坡脚,正常走路看不出来,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双腿一长一短,走起路来很不协调。
所以他就被当成混淆调查局视听的正常孤儿养在孤儿院,院长时不时会安排一些人前来向他们普及“神明”观念,一遍遍加深信仰。
虽然随着时间久远,年龄渐增,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慢慢在回忆里逐渐淡去,但他清晰记得,一张从不向他们打开的大门,他曾经无数次屏气凝神的蹲在门口,看着他们来来往往,按下一串熟悉的数字,可等到脚步声远去,他独自站立门口,竟是没有一点勇气打开。
是的,他是个懦夫,哪怕那一次距离真相无比接近。
院长的声音沿着记忆直抵耳畔:“我倒是不介意你们去触碰打开那道门,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指骨敲击桌面发出“叩叩”声将他拉进了现实,嫌疑犯一脸怪异,眼中难得闪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祁煜眼看目的达到,唇角的笑意加深:“想起来了?”
嫌疑犯眼神飘忽一下,隔了几秒再次对上视线时却是格外的从容镇定:“不过是一串毫无意义,随意编造出来的数字罢了,我不太懂。”
祁肆定定看着他单肩无意识耸动,心下已然有了定论,往往当一个人面对审问,对自己所说出的话极不自信时就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很明显的说谎表现。
审问
嫌疑犯明显有些坐不住了,祁肆直视的眼睛太过透彻,以至于他感觉自己被从头到尾看了彻底。
祁肆其实有点摸不准,他作为一个在“造神计划”实验室里的常驻民,曾经有幸目睹里面的惨烈进程。
但也仅限于实验室里面,他从未踏出那个隐秘世界一步。
那种在无际黑暗里待着的感觉并不好受,他身上插满长长短短的各色管子,脑子浑浑噩噩,一群身穿白大褂,老的少的,戴眼镜的不戴眼镜的,透过玻璃器皿,隔着化学药剂,像是游鱼一般在他眼里游来游去,总是没有尽头。
他在这个无聊至极的世界中,总是忍不住去想,到底什么时候是尽头呢?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无解的,至少当时是。
黑暗不黑暗,黎明不黎明,时间流逝在他这里没有任何感觉。
或许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死亡是唯一明智且合理的解脱。
但是,又不尽然,他总感觉他忽略了些什么,在更早之前,还没睁开眼神,世界一片漆黑之际,他的耳畔总会时不时多出一些低沉悦耳的嗓音,像是海妖的低喃。
他正想着,屁股下凳子一抖,引得他一个激灵,赶忙朝发力对象瞟去,只见后者淡淡收回右腿,眼神也是淡淡的,朝着嫌疑犯抬抬下巴,示意他接着审下去。
俞铮刚移开目光,下一秒肩上搭上来一只胳膊,死死钳制着,祁肆就像介绍自家媳妇一样介绍俞铮:“我家这位想找你谈谈。”
俞铮:……
他先是打算抬脚照着祁肆的小腿补上一脚,被灵活走位避开后,才开始板着脸。
他看向眼神很是平静,平静的泛不起一点涟漪,但就是这样的眼神,看得嫌疑犯又是一阵心惊。
俞铮想了想,叫出他的名字:“严……驰,我记得你原本叫这个名字……没错吧?”
严驰是个相当古早的名字,古早到嫌疑犯陈任想起来被叫起这个名字时还抱有一丝迟疑。
他自嘲的勾勾嘴角:“怎么?查到我先前在孤儿院时的档案记录了?我们先说好,我偷摸溜出去偷果园里橘子时才八岁,满打满算不过摘了两个,应该不足以构成盗窃罪……”
他刚说完,突然发现俞铮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尤其是目光平视时,没带感情却又暗含伤悲,陈任头皮发麻,每次他去孤儿院的食堂打饭时,盛饭阿姨总会用这样的眼神直直望向他,从肩胛骨一路上移到头顶发旋,那是脱离掌控,高居重位之人对于上位者又或是可怜虫的……悲悯。
弱者从不会承认自己是弱者,他只会仰视强者,一边享受着庇佑的同时对他们的高高在上,不屑一顾指手画脚,这大抵就是弱者的共性。
如果拿来一面镜子,陈任就可以窥见自己眼神中的憎恶与惊惧,这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一双黑白眼眸中得到了完美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