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铮翻了个身子,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等到夜色实在沉了,眼皮打架,沉入梦乡之际,他总算明白那不和谐的微妙感来自于哪里了——今天晚上祁肆居然没缠着他。
祁肆这个人吧,缠人的时候是真的缠,无论你干什么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尾随你的身后,但有时他不缠你的时候,他也总会莫名其妙地失踪,却偏偏能赶在恰到好处的节点里出现。
吓人是一点不占,耍人的功夫登峰造极。
现在祁肆正候在客厅里等着,电视荧幕里,一只断手从荧幕边缘的房梁上迅速游走着,通过大敞开窗户口处月光的照射,在供台桌,抹上一层红漆的雕像上,映出一道如蜘蛛爬行的黑影。
可显然断手并不满足于此。
又是一阵呼啸风声刮过,木门吱吱呀呀响动时,镜头也随之游移过去,门下的缝隙里,突然多出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
是一双人脚。
那双鞋没有动作,更没有渗人的哭泣声与要挟声,可拍摄的主人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像凭空从背后,贴上脖颈有一只冰凉泛着青紫色纹理的胳膊,猛一发力,血红淌血的长指甲就要下一秒插入他的颈动脉!
几滴汗珠溅在灰扑扑的地面上,卷携入尘土,很快不见踪影,摄像机随着指尖的颤抖,晃了几下,好在画质还是清晰的。
绣花鞋的主人分明没有影子!
拍摄的人吓了一跳,已经不敢再拍下去了,他伸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摄像机照射的绣花鞋突然凭空消失了,仿佛刚才的那一切,宛如错觉一般。
可惜他刚舒缓上来的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因为天花板滴落在摄像头上两滴浓稠的鲜血。
第三滴,恰好滴在他的额头上,蜿蜒而下,其腥臭的气味宛如一个月没洗的臭袜子,他被着突如其来的惊喜熏得干哕了两下,头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响。
抬头的瞬间,恰好与断手掌心如镶嵌进去的全红眼珠对上了视线。
眼珠中的血丝蔓延,竟是攀爬到了掌心的每一层纹路,紧密契合又不分彼此。
尖叫声正要出现时,祁肆余光观察着楼上的情形,掐着点关掉了电视。
如此试探已经足够了。
俞铮有个很好的睡眠习惯,轻易睡不着,但一旦睡去,便很难叫醒。
楼下电视里这么个死动静,俞铮要真醒着,没道理不站在楼上,荧幕的光,一半打在阴影里,一半打在他的脸上,白光里照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出来,这是要跟荧幕里的鬼比比谁更渗人。
如此一来,只剩下墙角的摄像头在夜色中发出幽幽红光,多亏祁肆心理素质强大,完全给无视了过去,他有心叫出一个名字:“六什么六,吱一声。”
电视屏幕应声出现一个卡通脸部出来,是用很简单的白色线条勾勒而成,就像小孩子随手涂鸦画来的简笔画。
不过与简笔画不一样的是,它的线条更为规整,用活灵活现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为了彰显自己的怒意,代表眉毛的线条上面,甚至出现了一点用红色线条所构成的,熊熊燃烧的小火苗。
嘴开口时,整张荧幕中央,有一根细细的白线随着说话的声调上下起伏,忽高忽低。
它道:“我叫六六。”
是形似五六岁奶娃娃的童音童趣,现在却格外正式的一板一眼地介绍起自己来。
祁肆当时压根没调换任何有关该光脑的语言中枢系统,这么一个糟心玩意儿自打再次启用时,也不知道忍受到了俞铮的多少次冷气侵袭。
作为一个曾经在关押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里应用的光脑,祁肆实在不理解,原程序员为何要将它设置成一套这么童真,没有丝毫震慑力的声音来。
但现在,却还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祁肆随意这么一躺,又开启了他的无赖说辞:“正是因为你加六六,我才叫你六什么六啊。”
六六不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吗?”
“押韵。”
六六是服气的。
为了更好的服务人类,光脑从诞生就开始一直学习人类的语言,行为习惯,以及这些所蕴含的深层含义。
所以它们可以是人类最亲密的朋友,左膀右臂,说是心腹更为贴切。
可自打入驻到这栋别墅开始,一切都来了个逆天大反转,原本高高在上的地位,现在已经卑微如尘土。
据它这么几天的观察情况来看,俞铮的面部表情,经过分析,明晃晃地构建出一个完整的“违者当死”四个字。
而另外一位,就更难分析了,俨然一副笑面虎的状态,数据分析永远与实际行动不符。
它就这么分析了几天,最后有点怀疑自己的数据分析功能是不是出了错。
谁也不知道,在一个静悄悄的夜晚,光脑六六进入数据库,在升级功能一栏中反复确认好几下,得出自己已经升级到最新版的实际情况后,独自枯坐在夜色下,整整一夜,可总是屋破逢雨漏,命运转捉弄苦命人,那天下了一夜的大雨,更觉伤感。
别说月亮,星星都没见着一个,忧愁的情绪无处发泄。
祁肆刚把手中的通讯器点开,就接着下达了一道指令:“放一个恐怖片来看看,越惊悚越恐怖越好,最好能把我给吓死。”
六六思考了几秒:“要不我把您刚刚没看完的重新接着播放吧。”
祁肆问:“声音大吗?”
六六:“……”
这是考虑声音大不大的问题吗?您之前压根就没在看吧?
不过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光脑,它还是认真答道:“必须大,大滴很呐,比我当时被拆除,大卸八块时发出的声音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