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个时候,云袖就会压低小帽子再缩紧一点。
直到有天,抠着抠着,墙塌了。
她在尘土飞扬中,懵懵啃着根草,跟隔壁正在煮大锅饭的大姨对上了视线。
不知道在大姨的视角是什么样的,总之,那天她得到了大姨的一阵心疼、一大碗饭,和老头一顿骂。
而老头失去了五百块钱。
第二天她就被老头薅起来,按着脑袋道歉,让她迈着小短腿给大姨搬砖砌墙。
为了填补上这笔亏空的钱,老头还化身法外狂徒,把她抓去给人打童工,在棉花地里摘棉花。
老头大概是真的很穷。
接下来半年里,她在镇上打了数不清的工,汽修厂拧螺丝,建材厂搬木头,饭店洗盘子,街上发传单……
但即使是这样了,他们还是很困难。
年底忽然大雪,小院子里四处漏风,老头说发放给福利院的物资没到,肯定是被镇长个孙子私吞了。
镇长一家都回老家过年了,家里没人。
当天深夜,老头带着她偷偷溜到了镇长家后院。
拿出一根铁丝,撬了他家的锁,到厨房翻箱倒柜,把所有吃的洗劫一空。
云袖边啃香肠边窝在火炉边,跟老头十分嚣张地在镇长家厨房待了五天。
然后就被抓了。
拘留审讯的时候,警员严肃批评教育,说入室偷窃是违法行为,严重会被判刑。
老头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掏出两张身份证。
一张他的,七十八岁。
一张她的,八岁。
警员:“……”
虽然老头的确是法外狂徒,但警员在严肃教育过他们后还是把他俩放了。
不过主要他们也就吃了人家点东西,数额不大,镇长本人也没有计较这事。
老头带着她回了小院子,年底没活干,两人在糊了报纸的屋子里给人织手套,工厂的手套大拇指织不好,需要人工封口。
一对手套一毛,篮子里摞了一大堆。
老头眼睛不好,从箱底翻出一副镜片晃动的老花镜,边钩线边骂什么破眼镜假冒伪劣产品。
云袖放下钩针,把老花镜摘下来,小手抠出镜片反过来安上去,给老头戴上。
老头安静了。
又过了大半月,春天还没来,老头先走了。
这是云袖第一次参加葬礼,什么都不懂。
但来的人好多。
有隔壁大姨,有打工老板,有镇长,还有好多人,挤在小小的院子里。
她蹲在高大的棺木后面,低着头抠着棺材。
不过没敢用力,她怕老头再骂她。
棺材随丧葬队运走了,她远远跟在人群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