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也就是一个午觉的时间,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汽车驶上了高速。在途经的第一个服务站,李雾山停车,将李小毛放了出来,这是它每日雷打不动的上厕所时间。
天光乍亮,褚宜在紫外线的照射下醒转,自觉精神回复了不少。跟着下了车,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带李小毛溜达。
遛狗总是要聊聊天的。
褚宜因为在车上做了这个梦,便问李雾山:“我当时微信把你拉黑,你生气吗?”
李雾山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五年前的事,点头又摇头:“有点,但不是生气。”
“是什么?”
“担心吧,”李雾山轻描淡写地说,“怕你想不开。”
褚宜一愣,说:“那倒不至于。”
那个时候,更想不开的,明明是李雾山自己。
“田老师骂你‘蛮牛’,让我去劝你,我劝你专心学习别跟校领导闹,你倒好,课都不去上了。”褚宜回忆着从前,用调侃的语气说。
这段时间她时常会想起从前,不愿触碰的记忆频繁在脑海中出现,但心悸的感觉却慢慢减淡。她猜测,或许是与李雾山见面相处的日子让她逐渐脱敏,毕竟忘记一段记忆的最好方式,是建立新的记忆。
听了褚宜的话,李雾山只是笑笑,逗她说:“你那时候还威胁我,不去上课就不跟我玩儿了。”
“什么叫不跟你玩?”褚宜也笑了,“我只是说,你要是再为照片的事情闹下去,就别想再见到我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李雾山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射向褚宜的眼睛:“是啊,你说到做到。”
褚宜哑口无言。
的确,在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李雾山。
但李雾山沉下脸的时间只有三秒,三秒后他再次挂上笑容,看李小毛如厕完毕,拉着绳子喊褚宜往回走:“上路吧,早点到家赶个午饭。”
抵达余城的时候午饭是肯定赶不上了,高速口堵得厉害。
褚宜坐了一路车,到这时候居然有些晕车,拿着吃完的橘子皮怼在鼻子边上,每隔一会儿就要嗅一下,以此缓解胃里泛出的恶心。
走走停停进了市区,李雾山问她家住哪里,褚宜皱着眉头说不出来话。李雾山便也不管前面拥堵有多厉害,靠边停了车,拉开车门让褚宜下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身后的车不满的按着车喇叭,李雾山也不理,陪着褚宜站在路边,非要她感觉舒服了才上车。
“上车吧,这里只让停两分钟,”褚宜扯着李雾山的袖子说,“我没事,上去吧。”
李雾山只好上车后,把两侧车窗都打开通风,递给褚宜一条毯子,让她裹在身上:“这样会舒服些,你包紧点,别着凉了。”
褚宜没听他的,把毯子分了一半盖在李雾山腿上。
她现在不住芳华苑了,那栋老别墅在褚家出现经济危机的那段时间已经卖了偿还债务,全家搬到了另一处房产住下,不是别墅,但也是个不错的单元式住宅。这都要归功于刘海莉的投资眼光,她在余城买了两处房产,过了这些年都只有赚的。
搬家的时候褚宜还在英国,回国后褚正强把她从机场接到新家,刘海莉还跟她说:“之前的房子这么大就住三个人,一个人在家里,听到一点儿动静都害怕,倒不如这种小三居,你爸在厨房说话,我在房间就能听到。”
刘海莉脾气急躁,却是个豁达性子。
褚宜当然也顺着爸妈的话夸这新居哪里哪里好,心里对芳华苑那栋房子依然藏着些不舍。从懂事起,褚宜就一直住在那儿,童年、青春期、成年,芳华苑里有她太多太多的记忆。但她也知道,父母的回忆绝不比她少,离开只会更不舍。
但是这就是人生啊,即使努力平稳驾驶,也不知前路何时会出现一个急转弯。
“向右转,前面小区门口停就可以。”褚宜给李雾山指路。
新家的小区门卫不那么严格,外来车辆也能入内,李雾山把褚宜送到了楼下,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箱,递到她手上。
褚宜接过行李箱的手柄,按理来说应该客套一句,邀请李雾山上去一起吃午饭,想了想还是没说。
“我先上去了,你赶紧回家吧,问问雨水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他吃饭。”
很久前她就说要请李雨水吃饭,耽误了好些年,该补上了。
“好。”李雾山答应下来,上了车。车窗都是打开的,灌了一车厢的冷气。
李雾山手握着方向盘掉头,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将副驾驶上的半边毯子拿过来盖在自己身上,鼻尖隐隐能闻到一丝属于褚宜的味道。
元旦的团圆饭,两人的待遇天差地别。
迎接褚宜的是一大桌顶级主厨老褚的拿手菜,伴随着刘海莉的限时母爱。褚宜一进家门,如同掉入蜜罐,顿时骨软筋酥,意志消沉,心想何必要在首都上班受鸟气。
这是每次回家必经的流程,通常在第二天,刘海莉的温柔母爱buff到期后,褚宜就能在和母亲随时开始的争执中恢复自食其力的信念。
而李雾山就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了。拎着重物上了楼,李雨水给他开门。
13岁的男孩像雨季的嫩竹,个头儿蹭蹭往上涨,过去一手就能被李雾山拎起来的小鸡崽子,如今站在他面前,高度也差不了多少了。
“小毛呢?”李雨水不仅身材抽条,脸蛋也瘦了,更显得一双眼睛极大,两颗亮晶晶的黑眼珠围着李雾山四处转,寻找他还未谋面的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