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亮床头灯,翻身下床,蓦地看到几盒精致的香港老式糕点摆在床头柜上,是妈妈从前经常给他买的老字号。
盛愿叼着一块蝴蝶酥出门,穿越深寂的长廊。
他脚步轻,走起路来像只踩着小肉垫的猫儿,月亮没看见他,那个站在浓稠月色前寂寥的身影也没有发现他。
混着冷杉涩香的风吹进窗口,朦胧的半透纱帘无声飘飞。
男人手里秉着一杯红酒,身穿单薄的睡衣衬衫,身形融进面前那片无边夜色中。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舅舅身着西装以外的衣物,独自沉浸在黑夜和烟酒里。
好像他终于不是那个在尔虞我诈的谈判场上运筹帷幄的商业精英,而是一个肉体凡胎活生生的人。
人去去,隐隐迢迢。
只那么片刻间,盛愿觉得他的周遭正刮着凛冽的寒风,枯枝乱叶在四处飞舞。
眼前的背影和茨戈薇庄园那天不断分离又重合,盛愿蓦地发现,先生给人的感觉似乎一直没有变。
高傲、疏离、冷漠。
置身于追捧者的中央,独自一人庇佑着偏安富贵的庞大家族。
仿若盛愿在人海茫茫中只能看见他一样,他眼中的光景又是哪般。
“……舅舅。”他出声唤他。
他知道,靠近强者,便意味着要承担被灼烧的风险。
牧霄夺半侧身,不疾不徐的移来目光。
他凌厉的五官湮没在昏昧中,胸前的纽扣极为散漫的扣着,于是那素来隐藏在西装革履下优越的身材毫不遮掩的袒露出来,让人感觉莫名危险。
他揿灭烟头,猩红的光随即消失在指间,抬手示意盛愿——
“过来。”
这天夜里,他无意惊扰了先生一个人的沉浸。
他怔怔无言,呆立良久,却得到了进入其私人领域的允许。
盛愿微弱应声,唤出口的却是“先生”。
之后,循着他的目光安静坐进偏座,继续小口吃剩下的半块蝴蝶酥,一只手垫在下巴颏接碎渣,半枚小巧的糕点慢吞吞吃了很久。
先生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温雅,以及很少投来的关注,给了他无需压抑自己的空间。
想来,这仅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盛愿怀着百转千回的心思去看他。
先生坐姿惫懒,领口宽敞,锁骨和下方的线条隐现,像梵净的莲,瞳仁却黑得彻底,如此非黑即白的撕裂感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牧霄夺挑起窄薄的眼皮,一双秋水眸淡淡的看过来,眸中熏着浅浅的醉意。
面前的少年迅速收回视线,慌忙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噎得皱眉。
牧霄夺随手拿起一盏空杯,匀了半杯红酒给他,“慌什么。”
盛愿双手接过,说:“……谢谢。”
接着捧杯喝了一口顺嗓子,随即被涩口的味道辣得直吐舌。
牧霄夺笑了一笑。
二十岁、三十二岁,他大他一旬,依然会被他孩子气的反应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