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生现身的消息传开,竟引出了一大帮人冲上甲板。只可惜,这个时候,苏长生已然结束散步,返回自己的舱房。
一干人失望地连连叹气,深悔自己错失大好良机。有人跺着脚攥紧拳头,“我不回房了!我就守在这儿!我就不信守不到苏道友!”说话的是位三百多岁的金丹境修士。他急切地想要向苏长生请教有关破境入元婴的问题,却又不敢去敲苏长生的舱门——而有他这般念头的,在这艘飞舟上,不乏其人。
贺子微隔窗望见,又是一声冷笑——且叫你得意几天。待得进了大荒之界,咱们走着瞧!
还有两日就要抵达大荒之界了。乘了快两个月的风舟,大家伙儿都觉着自己无聊地要长毛了。有那性子跳脱的,不愿再回舱房,索性就在甲板上安顿下来,朝看日出夜观星月,算是闭关前的最后一次放纵。
这日黄昏时分,甲板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对着天际的晚霞诗兴大发。忽然,风舟猛然震动,晃得靠近船舷的人好悬没抛出去。
众人大惊,纷纷从舱房里奔出来。这时,风舟又是一阵剧烈晃动,似有股巨大的力量猛然袭来。毫无防备的人们在惊叫声中跌得满地乱滚。然,还来不及抱牢身边的木杆什么的,第三波冲击再度出现。
风舟的双翼都快扇出残影了,“刷刷刷”“刷刷刷”,仿佛惊慌失措的大鸟竭力想要在风浪中保持平衡。云海在一瞬间被刮成碎片,顷刻便荡然无存。唯有巨大的风舟在空荡荡的天际摇摇晃晃,上下颠簸。
“天阙宗,结阵!”忽然,一个冷静的声音压过众人的吱呀乱叫。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位身着月白道袍的中年男子,单脚立于船头之上,双手开展如翼,一手结印,一手握剑。
“苏道友!”有识得这张面孔的人惊喜高呼。
天阙宗的弟子闻声而动,飞快地占据了八方分位,而当中两人则眼观六路,准备随时接应。阵法甫一结成,便见领头的苏长生身形向下一沉,便如千斤坠般压住船头。而这股力量飞快地同时向两侧蔓延开去,片刻之后,终于控制住了风舟的震动。
风舟渐渐安稳下来。滚了一地的众人狼狈地爬了起来。这时,有眼尖的人忽然大喊道:“快看!那里!”他惊慌失措地指着前方。
众人循声望去,便去遥遥天际尽头,隐隐有风尘翻涌。
天际辽阔,一览无遗。众人的视线悉数被那风尘所吸引,又被风尘所阻隔。
其实,说若那是风尘,并不准确——分明是朗廓的天宇,然,却有一处仿佛被扭曲了似的。就好像清澈的湖面上,一圈圈涟漪忽然被拧作一团,虽则依然澄澈透亮,却明显迥异于周遭。
因着这异样的扭曲,在众人眼中,原本郎廓的天际呈现出特别的怪异。在场之人皆为修为有成,性灵警敏,立时感应到了隐藏在扭曲之后的凶煞之意。
“那是什么?”
“天地变异?”
“方才风舟大震,是否与之有关?”
大家伙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船头上的身影。
苏长生玉身长立,也在凝神望向那里。
扭曲之处,光线受到牵引,呈现出奇异的晕斑。他看不出隐藏在扭曲之后的是什么,却发现随着光线的游移,晕斑也在变换,一张一翕,有如呼吸般。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扭曲之处,心下默记。片刻之后,面色大变,高喝道:“固阵——”
话音方落,便见扭曲之处骤然放大,晕斑明暗变幻,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壁而出。这时,有那眼尖之人也发现了异常,赶紧动作起来。而就在下一刻,便见扭曲之处四分五裂,如同膨胀的肚皮骤然炸裂,而一股无形的巨流喷薄而出。
就在众人齐齐色变之际,巨大的风舟抖动双翅,骤然拔高。巨流的边缘擦着飞舟船底而过。在“嘎嘎嘎”的巨响中,震动飞快地从船头传至船尾。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后方层层迭迭绵延数万里的云海,仿佛在一剎那被巨手撕得稀碎,而焦黄的夕阳都似乎微微抖动了一下。
在众人的瞩目中,那块扭曲之处渐渐消失了。
天地平静,仿佛方才一连串的震动,皆为幻觉。目力极致之处,一片安宁祥和。云海又渐渐聚拢过来,如一大团一大团的棉花,簇拥着风舟。而巨大的风舟,就如同穿梭在云海中的鸟儿,背着落日的余晖,在一片耀眼的金灿中,继续向着大荒之界的方向疾去。
之后两天都很太平。然,大家伙儿修行多年,多次历世,自然不是没见识。尽管还不清楚两日前所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事儿,可因着太诡异,骤生骤灭,各个儿都提高了警惕。而在这段时间里,苏长生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也陡然拔高。便是素来不服气的贺子微,也不免黯然感慨一句:时也运也——倘若当时他的反应再快些,先于苏长生一步镇住场面,是不是这个时候得人仰望的,就是自己了?然而。。。。。。。
他不禁低头回忆: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哦,想起来了——他被突然而来的震荡晃得一下子就猛撞到方桌上,后腰被突起的桌角撞得生疼。待他反应过来时,苏长生已经在喝令天阙宗弟子结阵了。
念及此,他不由发出无声地苦笑:就算彼时他奔上甲板,只怕也下不了决心命白石宗弟子结阵护持。因为,这是要一着不慎就会搭上性命的冒险之举啊!尤其是船头阵眼之位,直面最大的危险,同时又要分神掌控全阵,还必须准确配合风舟的飞行。这样的要求,岂是一句“修为高深”就能做到的?倘若稍有不慎,就会被阵势反噬,甚至跌落风舟。以风舟日行三百万里的疾速,只要他一跌出船舷,必然会被下方的罡风顷刻间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