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子抱着五姑娘,坐姿悠闲,静静地瞧着霍老卖关子。
霍老手指沾了桌上那盏茶水,在石桌上写下一个“姳”字。
南云子见了这个字,只问萧淮奕:“你可满意?”
萧淮奕本没有给闺女取名的权利,平日里自也没有多想,如今瞧了这个字,意头也好,自是满意。
南云子又低头问怀里抱着的五姑娘,苍老的声音夹着调子,听起来总有那么几分古怪:“你可满意啊?小宝宝?”
五姑娘牙根儿痒的不行了,正把两个拴在手上的磨牙小棒放在嘴里咬的欢实,见老头同她说话,她也不理。
“姳月,萧——姳——月!”霍老的声音也夹了起来,凑到五姑娘身边,把这名字给念了出来。
忽然,五姑娘顿住了,她停止了咬磨牙棒的动作,听见老人又叫了一声,她便笑开了,两只小胳膊高兴地挥舞着。
众人见此也都被逗笑,敢情这名字取得正合心意啊。
只有南云子不大满意,这霍老弟取的名儿多少有点随意了。
但只观他自家的女儿,那样一个名门闺秀,却也随着寻常百姓,只唤了个三娘,便可知这霍老弟在取名一事上甚少用心。
行吧,左右使这名字的小姑娘自己个儿也高兴,随意就随意吧。
得知前院里两个老先生将五姑娘的名字都给取好了,正厅里相谈甚欢的女眷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出来。
取名也算一件大事,况且又是一代鸿儒赐名,萧三娘面上不卑不亢,心中自是十分欢喜,连忙命人杀牲备饭,尽家中之能招待众位贵客。
转眼元宵已过,年味渐渐散去,宛州城也慢慢恢复了平淡的日常。
只是这平淡中隐隐透出与往年不同的异象来。
萧家几处铺子上生意越发清淡,庄子上虽还未到开春的季节,但依着王管事的分析,今年的收成只怕也不容乐观。
萧三娘听了也不免叹息。
家中各项开销颇巨,她倒是有心再出来做几门生意,也好多添些进项。
怎奈这年成实在不好,生意上的熟人们一划拉,都说不是行商的好时机,眼下能保住手里的产业才是要紧。
萧三娘只好作罢,只在家中料理家事,静待时机。
念着刘妈妈也算是在家里出力十几年的老人,又是邻里街坊,她好歹给了体面,只说怕她年纪大了劳累,多给了半年的月钱,打发她回家了。
其实刘妈自打出事那晚便不敢再来府里伺候,她原本以为不追究便已是万幸,怎料太太还特地打发了她养老钱,给的理由也体面,便心甘情愿地回家去,自此安安心心带自家的小孙子,再不必顾头不顾尾地两头跑了。
只是失了这个进项,终究是有些不甘心,刘妈妈总是疑神儿媳妇背地里嚼舌她,因此婆媳两个成日里斗鸡眼儿似的不对付。
最终还是儿媳妇找了替城中富户浆洗衣服的活计,这家里的硝烟才慢慢止歇不提。
萧三娘处理的第二件家事,便是萧淮奕。
她自以为是知晓这个小儿子的,打小的不爱读书上进,因此她对萧淮奕的期望也不像他两个哥哥那般重。
只盼着将来能接了她手下的生意,守住这份家业,在家中尽孝,便算是不错。
谁知这小子倒有主意,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竟自己拜了师父,若不是过年时闹了那一遭,她还全然被蒙在鼓里。
更不知他拜的师父曾经好似还是个大人物,只是如今落魄了。
萧三娘比寻常妇人是有几分远见的,尽管她有些介意南云子的落魄,想着朝堂上退下来的人即便不如霍老先生那般养尊处优,却也绝不至于落得一介布衣身份,且这南老先生对曾经的经历讳莫如深,只怕是多少沾惹了些不虞。
但她终究没有多言,也没有阻止萧淮奕同这个师父往来,甚至依着礼节送了很多礼物上门。
但想到去年萧淮奕如此执着买那些旱地,只怕也是受了这个师父的影响。
如今她知晓了原由,仍旧不看好小儿子折腾的这件事,因此只装作不晓得,仍旧不出半分钱帮衬。
只盼着他在种地这件事上早早吃了苦头,能变得成熟稳重些,好生回家跟她学学生意上的事情。
萧淮奕如今却还是干劲十足的时候,苦头庄打水塘事宜才进行了一半,再有两个月便是春种,怎么也得赶着这之前把水塘打好了才行。
苦头庄的庄户们因有了固定的进项,倒是挨过了寒冬,挨过了年关,瞧着已经打了春,莫不多了几分期盼。
只要开春能下一两场雨,他们就能把庄稼种上去,靠着水塘里积蓄的水,总能浇出几亩幼苗。
这每口水塘出水有限,因此多一口水塘,便多一份浇地养苗的水,庄稼人自是无比珍惜。
顺子这些日子不怎么上庄子里监管,原本以为他们必要偷懒,谁知跟着萧淮奕再去瞧时,地里所有的老塘都已经清理完毕,并且都往下深深地打了几丈高,积水也有不少了。
那些水塘上头还用竹竿长长地搭了起来,上头铺了些青松的枝叶,都是庄子里的孩子们上山采回来的,免得水塘里的水被日头晒了去。
足见这水对于庄稼人来说有多么的珍贵。
老塘清理完毕,这就要着手挖新塘了。
萧淮奕掏出图纸,将新塘的位置一一告知了卜庄头,卜庄头听完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不是他不肯出力,是他心疼土地。
水塘不比水井那般深窄,打一口水塘占掉不少的土地,何况这还得打个七八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