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隔了几天才来村长家,也是因为小夫妻昨晚才回来。
她奈何不得小儿子,也拿捏不住小儿媳,所以,干脆放手。
划清界限,随他们自己折腾去。
莫村长琢磨完刘木生老夫妻的意思,又问过小夫妻的想法,最后择了大虎家和小瓦径中间一块让他们去开荒挖基。
地方离大虎家有三十多丈,半夜睡觉关起门窗,杀猪声也听不到什么。
距离小瓦河也不远,吃水还行,沿着河岸弯弯曲曲走上一里多路,就能到刘木生的院子。
大伙在心里默想了一下,能开出来的位置围个小院,里头搭三间屋棚,小夫妻带几个娃儿住,暂时是够。
正武小夫妻迫不及待要去看,于是莫村长父子跟着过去,帮他们定定位,以便过后来挖基做屋。
王淑玉抱过小孙女,重新坐了回去,笑呵呵说:“你们去看。我老胳膊老腿走不动了,带家喜在这儿玩会。”
小夫妻一走,院子里忽然安静起来。
洪小芹勾头缩脑碰碰王淑玉,问她:“你们分正武几亩?”
刘家祖上算是木器世家,讲究传承正统,本家、分支,正房、偏房,分得清清楚楚。刘木生的高祖这支逃荒到这里,莫名也捡起了这条规矩,不管有几个亲生的儿子,只留下一个学手艺的,其他成家后就分出去过。
地是越分越少,到刘木生的祖辈那代,就有两个叔祖实在无田地可分,只能拖家带口离开瓦山村,几十年没有音讯往来了。
而如今刘木生手上,只剩六亩,最多能给正武两亩,毕竟老夫妻这边大大小小还有七口人呢,孙巧巧又还能生。
至于儿子们的下一代怎么办?那就是到时候的事了。
院里好几个人都黯淡了脸,世人都说多子多福,可在瓦山村,土地不够,多出来的儿子拿什么去养?
这片洼地当初救活了他们的祖先,却也同样困住了他们的子孙。
果然,王淑玉轻轻拍着家喜,半是无奈半是心酸地说:“能给多少?家里就那么些,埂边有块一亩半的他们毕竟才两张嘴,唉!以后有娃儿了,叫他们自己去挣吧。”
给再多,小夫妻经营再好,恐怕也只有往马饮坡搬的。
如今就给一亩半,够他俩自己糊口,搬走多少,就自己饿着吧。
姚大头悄么么听着,半晌才等到自己妯娌的话,起先还偷笑出来,忽地也心酸起来。
刘树生被分出来时,老一辈给了四亩地。
近二十年来,她再要强,再会抢,也不过从犄角旮旯里抠出两分地,一家五口勉强够活。
这还是儿女年纪小呢,再过几年,儿子正宝正祖长大娶亲,四亩地够几个人吃的?
她十多年前夭折了个儿子,前些年肚里还掉过两个,如今四十来岁,估计不会再生,说来倒是好事了
也有几个叹息着说起自家的难,好端端的围炉取暖,倒搞得人人心里冰凉。
王淑玉擦了擦眼角,又乐呵起来,打孙女的襁褓后抽出一个布袋子,对众人团团说:“讨米啰~~~明儿家喜就一百天了,管各位讨几把米做百日粑,保佑我孙长命百岁呀!”
大伙半真半假恭喜着,实则想啐她,居然还有这一出等着呢!
虽说是“讨米”,实则哪家也舍不得给大米的,一小把杂粮足够了,村里都是这样的。
兰婶先抓了一把给她,然后让小儿媳钱增帮她抱家喜,顺便陪着去往别家“讨米”。
王淑玉心满意足走了。
院里又热闹起来,不外乎说的马萱草,看着真是不赖,就是不晓得干活怎么样。
等看到马萱草干活,大伙更是交口称赞。
屋址选好,夫妻就开始上山伐木割草,开荒屋基地,下河挖泥做砖。
马萱草样样奔在前头,走路带风,别看她个头小小,抗起木头来,居然不输正武。
对村里人又落落大方,路上遇到或是打人家门口经过,不管认不认识,年长都是叔婶,年轻的都是大哥嫂子,叫得甜,笑得欢。
唯一一点让人说不好的就是,她经常回娘家哪怕刚见她腿脚发软拖了一根木头路过自家门口,眨眼就又能看到她和正武疾步返回,说要走一趟马饮坡看哥嫂去。
匆匆就是十来天过去,莫非和冬冬觉得泡萝卜差不多该入味了,两人于是开了一坛。
盖儿一掀,酸辣味扑鼻而来,莫非用长勺舀了一碗出来,两人凑头去看。
灰陶的钵子里,红红绿绿的辣椒,混着白胖的萝卜和饱满的蒜子,煞是好看。
原先蔫巴巴的辣椒,泡了一段时间后,仍是皱的,可颜色却鲜亮了一点。新鲜辣椒泡过也会发皱,如此看来,倒没什么差别了。
冬日里桌上有这生鲜的颜色,爽口的味道,吃什么不香?不比那齁咸的腌菜下饭?
莫非起个大早,穿起冬冬做的油靴,推上四坛泡萝卜,在停了一个月后,重新踏上前往杏雨饭庄的路。
坛子一开,酸辣味直冲鼻喉,不用莫非说什么,葛掌柜口舌生津,光闻闻就知道又是好货了。
冬冬腌菜的法子,店里师傅们也摸索得差不多了,只是“鲜”劲总差那么一点。
年底有些外地的客商要提早回家,多少要带点土产走,这泡菜想来可以试试。
不过谨慎起见,葛掌柜也不敢一次要太多,今天送的四坛先留着,让莫非过个七八天再来看。
寒月一到,就是真正的冬天了。天不再是晴朗朗的,隔三差五阴沉沉刮着风,像在酝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