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玉衡竖起眉头,“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他的口吻很轻、很淡,没有任何情绪,但用力捏紧的手却带着一丝哀求。
“……”
“他不会让我走的,将我引到这儿来,一定有目的。”管玉衡飞快闪过今晚的种种,一切应该都是游彼的布局,哪怕其中有一些小插曲,也不妨碍他是游彼局中重要一环的可能。
“还算有点脑子,行了,你俩叙旧的也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吧。”游彼手持魂幡微微一晃,漫天邪风四起,冷风阵阵,黑影哭嚎如同进入阴间地府。
管玉衡心下一紧,面色却不显,大手一挥,金光炸起,“也好,我也休息的差不多了。”
金光将二人保护在中心,外面符箓从四面八方飞起奔来将游彼包围。
“呦呵,还留有后手呢。”游彼根本没把他的垂死挣扎放在眼里,丝毫不惧,二人今晚的第三次交锋开始了。
飞沙走石卷起几丈高,能见度不足半根手臂,只能听见厉鬼似的哭嚎。
方屿紧紧握住管玉衡的胳膊,埋头抵御着狂风,也难免被碎石子和气流在脸颊割出了几道口子。
轰隆隆——
今日满月,本是晴天,却无端炸起一道惊雷,缠绕在二人四周的黑风有所退缩,留出了一丝缝隙,方屿这才看清管玉衡指尖闪烁着几点火星,很快熄灭在黑暗里。
那是管玉衡的雷火,一种极其耗费真元的功法。
“这等邪祟来多少,我便毁了多少。”管玉衡压制支撑不住的身体,冷静地发声,他在赌,赌游彼炼制的黑影不会有看起来那么多,毕竟这等邪术修炼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呵……”游彼眯起眼,旋即冷笑着摇动魂幡,“别试探了,不管我炼制了多少,对付你们两个强弩之末是绰绰有余。”
眼见管玉衡还要再次点燃雷火,方屿突然用尽力气拦下了他,双手鲜血已然冷却,粘腻在手心、指缝,结成一块一块污渍,他颤抖着,“你走吧……”
他阻止管玉衡要反驳的话,再次开口,“你先走吧,算我……求你……”
平时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一片通红,带着恳求与不舍,不自主颤抖的手用力推了管玉衡一下,又似不舍得挪开,“别犹豫,别害怕,去过新的生活……先生。”
先生……
管玉衡被这两个字定在当场,望向那饱含浓浓深情的眼睛,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有小方总的,还有小皇帝的,那些笑闹,那些悲苦,仿佛一瞬间都汇成了眼前人的模样。
“你!”
面前的青年侧头一笑,露出从前桀骜的样子,“是我啊!”没给管玉衡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了那人一下,“答应我,赶紧走,让我也有点价值嘛,我想为你做点事,让我去拖住他,好不好……呃……”
方屿说着突然呕出一口鲜血,一手揪着胸口的衣服弯腰喘息。
“龙……祈……”管玉衡扶住他,眼角不知何时滑下几行泪水。
方屿想为他拭去眼泪,又犹豫自己血污的手,挑了衣袖还算干净的地方为他轻轻擦拭,低声说:“向南走,那里是……生门。”
青年灿烂一笑,像是最后一眼的诀别,一定要把自己最美好的样子呈现给最爱的人面前,之后,在呼号黑风重新席卷过来之时,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浓雾之中。
“别走!”管玉衡抬手间只扯掉了那人衣袖上的一粒扣子。
“龙祈!方屿!”他大声呼唤着,可是黑雾渐浓,根本没有回音。
管玉衡视线被温热的泪水模糊,气愤又无奈地攥紧手,傻子,我怎么可能扔下你走掉。
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黑影中的阵眼,不过还没等他琢磨多久,四周的黑雾突然淡了许多。
管玉衡薄唇轻颤,黑雾的中心跟着方屿走了,那么说明,阵眼……是他。
方屿在遮天蔽日的浓雾中向前走着,他找不到方向,就是凭借直觉,脱离锁链的那一刻他就隐约察觉,所有的攻击都是冲着他来的,他就如同被标记的靶子,只有自己脱离管玉衡,才能保护他。
心口又是一阵剧痛,方屿痛得直接倒地,翻滚中不知道撞倒了什么,稀里哗啦一阵凌乱。
“呵呵呵……”他自嘲地笑着,温热的鲜血从嘴角溢出,他也没有力气擦拭,任自己栽倒在一片脏污的未知之地,无论是小方总,还是曾经的一国之君,他何时如此狼狈过?
不过他毫不在意,只要能够让那个人安全离开,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如果他的远离能够给那人一生安稳,他愿意,哪怕永远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就像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攒足力气重新站起来,走,要走的离那人越远越好,把这些杂碎都带走,一起毁灭,换还那人真正的新生。
“呃啊——”心口的剧痛逐渐猛烈,他再次支撑不住身体,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蚕食他的意识,沿着神经游走,渐渐地痛感竟然消失了。
麻木,像被剧毒的毒蛇注入了毒素,浑身麻痹,明明还能轻微动作,身体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喘息间,四周的黑影也自动散开,留出了一块小小的空地,恭敬地盘踞在一旁等待命令,或是虔诚地拜服。
方屿抬头就看见一个最不想看见的人,又觉得这人出现在这里正好,就说明管玉衡有机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