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烦意乱间,黎川顿觉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往裤兜里摸,捞了个空才反应过来,由于和方冉怀一起住,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
腿不自觉抖动,频率越来越快,几乎无法停下来,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焦躁,想着必须要去附近超市买包烟时,无意中恰好对上了纪泽兰的眼神。
黎川不自觉屏住呼吸。
纪泽兰的眼睛不再呆滞浑浊,皱纹遍布在她微微下垂的眼角,那双饱经风霜的眸此刻散发着深切的情愫。
“你是……小川。”纪泽兰略微激动的肢体动作轻轻带动轮椅滑动幅度,她的声音已经变得苍老,“黎川,是吗?”
被认出来了。
黎川心脏狂跳,颤抖着回握住纪泽兰的手:“阿姨,是我。”
压抑在心底十余年的苦涩自故人重逢后开始蔓延,仅这个瞬间,纪泽兰已经热泪盈眶。她情绪很激动,像是孤独的守墓者终于等来她的春天。
“好,好孩子……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
斟酌片刻,黎川勉强勾起笑容:“今年过年我在北川遇到方冉怀,顺便聊了几句……他现在是我室友。”
“新年啊……”纪泽兰低喃重复着这个词,随后勾起一丝苦笑,“说好的一起过新年,看来我又没能坚持到第二天。”
虽然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但黎川也猜了个大概。他劝慰般轻拍纪泽兰的手:“不用担心,阿姨。这次新年是我和他一起过的,现在他也搬到了我家,吃穿都不用费心思。”
闻言,纪泽兰朝黎川投去感激的目光,她上扬着嘴角,眼泪却顺势滑落:“谢谢……谢谢你……”
阳光不知什么时候隐入云层,天色变得阴沉了些。
黎川安慰了好一会儿,纪泽兰的情绪才逐渐平复。这时,她终于愿意把好奇的目光转向当下所处的世界。
“我这是在哪里?”
“海滨。”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病号服,她马上猜出原因:“我病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喉咙,黎川一时没有办法接话。
“放弃吧。”她说。和黎川比起来,她明显更加自如坦荡。
在黎川忧伤的目光中,纪泽兰侧过身,将自己粗糙的手覆在他手背:“不管是什么病,我都不想治疗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问一句为什么,但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属多余。
受折磨长达数十年的人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是求死。
“其实之前我就在想,我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神智也不清醒,这样苟活着只会给小冉增添压力。以前我放心不下,觉得要是我再离开,小冉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独自一人了。他会受不了的。他已经很累了。”纪泽兰缓缓道来,看向黎川的眼神包裹着宽慰。
“但是刚刚听你说,现在你们是室友。我不太了解你们年轻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但是我想,既然是住在一起,总归可以互相照顾。当然,你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的生活,也许并不需要外人照顾,这样贸然开口在你看来也许很冒犯,但阿姨还是想求求你,可不可以在空暇时候稍微关心关心我们小冉?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小部分……哪怕是几句关心的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