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庄园主的声音忽近忽远。
他的目光游移向上,锁定在高处昏暗的露台里,“别再打我儿子的主意,记住,那是我——”他几乎把这个字在齿间厮磨咬碎,才继续道,“我的儿子。”
“梁先生,可他似乎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耳机里浮起一串鬼魅般的笑声。
梁徵在宴会厅大门前站定,慢条斯理地对着穿衣镜整理好领带,同时口中吐出一声:“去你的。”
“您在和我打情骂俏吗?我记得您说过,看到这具身体就会性冷淡,原来只是嘴硬啊。”庄园主依旧毫不收敛,“这里明明各个都是人中龙凤,选个alpha也很值的。要不,把您灌进那个实验体的躯壳里,这样您心心念念的亲儿子就会对着您喊宝贝。”
侍者托着橙色开胃酒过来,梁徵随手拿起一杯,泼到不明就里的年轻人脸上。对方的神色卑微,敢怒不敢言,只得弯腰连连道歉后躲进了后厨。
梁徵按住耳机,一字一句道:“老东西,老子早晚有一天打断你的腿。”
“不要嘛,这可是您妻子的腿哦,是您的妻……”
咔哒。梁徵关掉耳机,进入了宴厅。
厅里依旧成群站了不少年轻人,青春洋溢的面庞被高级珠宝衬得雍容起来。以往这些时候,梁徵会习惯性地物色几个漂亮oga作为儿媳,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更在乎自己的喜好。
自从上次被那小王八蛋用冰桶扣在头上,他断断续续地病了许多天。也正是这件事提醒了他,纵然容颜没有衰老,身体却实打实地迈过了五十岁这个坎。
他已经老了,而钱还没有花完,这是最可怕的事。
解决眼前困境的最好办法也不是延缓身体机能的衰退,而是换一具更年轻、更强健的身体。
最好是eniga的身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梁听玉不会拒绝。
梁听玉没资格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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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歌舞升平的声音穿透地面,落在实验室里人的身上,像一层嘈杂又冰冷的雪。
模糊的视线缓缓聚拢,虞夏扶着泛红的脖子爬起身,无数条水流涌入大脑,又顷刻奔赴各方。他转了转脑袋,仿佛在空气中探寻某人的踪迹,双眼却半敛着,像是还未苏醒。
“我在哪里?”他喃喃自语,终于看向面前的人。
瞬膜从眼球上滑过,迟疑许久,他轻轻唤道:“梁听玉,我在哪里?”
眼前人浑身是血,沉重地喘着气,绷直的身体在他开口时终于松弛下来,屈膝跪在他身侧。
梁听玉看起来很累,双眼充血、嘴唇干裂。他甚至无力说话,只是用手轻抚他的面颊,随后扯起个疲惫的笑容,“脸上都弄脏了,我给你擦擦。”
不算干净的布料缓缓擦过他的脸颊,旋即被红色染透。记忆一点点被揉进皮肤里,在记起来的一瞬,虞夏突然睁大了眼,随后一把推开梁听玉,跪在地板上用力地呕吐。
白皙细长的脖颈被青筋绷成紫红色,背脊拱起,血淋淋的生肉从口中吐出来,在满地浑浊的培养液里变成软塌塌的一滩。
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顺着面颊滴落指尖。虞夏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颀长的尖甲,瞬膜不断从眼球上扫过去。
他的身体在发生异变,那股冰冷刺骨的液体正在体内生效。所卡在孕育一个怪物,而他就是那个母体。
他猛地记起梁听玉的身体,“医生……你找到医生了吗?”
梁听玉无力地摇头,取下衣架上备用的实验服裹住他的身体,“我们先从这里离开,医生过几天再找也不迟。”
信息素的瞬间侵入刺激虞夏恢复了自我,但没有人知道下一次的爆发期会在何时到来,而到来之时虞夏是否还能恢复神智,梁听玉不敢保证。
他的手指不再滚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凉意。虞夏愣神许久,踉跄爬起身,“不行,我记得这里有药剂,一定有。”
他离开的时候,梁听玉的状况已经不太好了。加上现在失血过多,就算能够畅通无阻地返回地面,他也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
与其赌未来,不如趁着现在阻断。
虞夏挑了块干净地方扶他坐下,双手在墙壁上敲敲打打。被注射不明药剂时他并非无意识,只是神智被禁锢着挣扎不开,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改造。
那些药剂在墙上的暗格里,他还记得。
手指敲到一处空心墙砖,他一拳打碎外壳,将装有药剂的玻璃箱抱了出来。数十支药剂已经空了一半,虞夏伸长了手臂在暗格中摸索,意识到这里只有实验体用的注射剂,没有人类药物。
“梁听玉,你还记得自己的症状吗?不要睡,告诉我。”他蹲在梁听玉身边,用手探探他的额头。
eniga已经近乎陷入昏睡,又被他强行唤醒,垂着眼艰难道:“iota-2型病毒,主要攻击人的免疫系统,这里不一定有特效药。”
什么……虞夏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这个读法,读不出口。
“当初袭击雪山庄园的新型病毒,我托人弄的样本。”梁听玉轻笑两声,虞夏竟从中听出点捣蛋得逞的味道,“没能把梁徵带走,真是可”
他在玻璃箱中翻找,五花八门的药剂根本不像是能注入人体的。
“我要去外面找药。”虞夏站起身趔趄几步,突然抱住脑袋痛苦地蹲下身。
那种被潮水淹没后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眼前仿佛被蒙上了白絮,雾蒙蒙的一片。有什么东西,想要将他再次拖入无垠的白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