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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沈珺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放下杯盏,不咸不淡道:“涂山。”

围着烧鹅飘的南枝也顿时愣住,与洛肴交换了个迟疑的目光。

洛肴不动声色:“涂山?传闻涂山闹妖,早就荒无人烟,那人若是与涂山有关,只怕死去的时岁比我们这五人岁数加起来还长。”

沈珺摇首:“然也,又非也。”他将杯中茶倒尽,杯盏倒扣于桌面,“此去涂山,是要先寻得一件器物,寻得器物才有机缘找到那个人。”

他将杯盏往洛肴方向一推,瓷与木摩擦的刺耳响动好似尖厉锯声,裹挟森冷的寒意,令整间屋子都如坠腊月,凝固着漫长又厚重的沉默。

洛肴垂眸凝视着那只杯盏,不发一言。

他在脑海中将这句话反刍了好几遍——机缘,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词。

世中一切诸果,皆由因起,一切诸报,皆由业起。《瑜伽师地论》亦云:“已作不失,未做不得。”即运主虚空,命主实相,皆归于乾坤,不论凡人、修仙者、鬼道亦或是妖魔道,即便避世不出,只要有沐日月有循天机,便仍是茫茫宿命中的一颗因果。

可这位漌月仙君要寻的却是一位死人。

一位身亡魂灭、因缘业果皆消失殆尽的死人,不论是渡入轮回还是魂飞魄散再也寻不得,都已经和上世生人断却因果。这也是为何洛肴和南枝都认为寻死人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可既然沈珺提了机缘,就代表其中深不可测之处比洛肴所想还要复杂得多。

默然良久,洛肴才活过来似的慢悠悠地拾起杯盏:“你要寻什么器物。”

沈珺这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紧绷着腰杆,不知是在紧张眼前这小小鬼修不肯同往,还是身体比意识更快地觉察他面无表情时的气势有些怖人。

而不论哪种缘由,都让沈珺感到一丝荒谬。但这股情绪很快被他不留痕迹地抹平,换上那副清清冷冷、又不容置喙的嗓音:“撷月盏。”

洛肴捏着杯盏的手一顿。这三个字在沈珺口中似顺着杯沿落下的一滴水,此刻却在他脑海中喧腾起钱塘江潮。

修真界话本中有对撷月盏的描述:“貌呈卧莲之状,色若玄水之凝,阴时十五夜,盛月华,饮之可通阴阳。”

谈起来是很满足漌月仙君寻死人的需求,可既然是话本所记,就代表只是传闻流言,更何况如此至阴之物一直以来都被奉作鬼道圣物,却连洛肴和南枝这俩鬼修和鬼都没听说有人见过…

“其传言的真实性不想也可知,你们当真相信?”洛肴指间一刻不停地转动着那只杯盏,瓷白的边缘像光晕晃动,光晕映在他眸中,却未抵达眼底,只是昭示着他的心神不宁。

“本君说过,那是机缘。”

沈珺二指又轻又缓地拂去桌上水渍,茶水在他指下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延伸得愈远则愈淡,直到手指游动到桌沿时,水渍的印子已经几不可察了。

那条水痕似乎昭示着天地万物乾坤的最终命途——直到身死道殒那日,或浅薄或深刻、或短暂或长久的羁绊随魂魄的消解终于散尽,而岁月将会湮灭往事前尘、爱恨痴嗔、世寰辗转的一切一切。

屏风九叠云锦张,也终空山无所有。

洛肴突然感到像被针扎了一下,心道这位漌月仙君也许与那位故去的前人有着不愿泯灭的因果。

不过

连对方的籍贯姓名年龄相貌都不知晓当真是朵奇葩的因果。

洛肴不着痕迹地吐尽胸腔一股浊气:“也罢,何时启程?”又指指景宁:“这三个小崽子也一同去?”

“我们顺道去游历,况且你修为说不准还不如我呢!”景宁不悦地叩叩桌板,镜明剑随着桌子晃动一下。

景昱倒是对洛肴冒犯的称呼不甚在意:“如洛公子所言,涂山荒废已久,应当不会凶险万分,公子不必担忧。”

景祁只分给他一个眼神,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而沈珺抚衣起身,回答了洛肴的第一个问题:“现在。”

惊变

五人一鬼行至镇外荒野,南枝仗着却月观的人看不见她,明目张胆地在他们面前皆好奇地打量一番,耳尖稍红地将他们的容貌分了个三六九等。

“景祁总板着脸,景宁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还是景昱大哥生得好看。”

洛肴斜眼看那“瞧着不太聪明”的景宁,那张嘴当真是没完没了,絮絮叨叨地从农家的鸡侃到树上的鸟,若是眼刀能伤人,此刻估计早已被沈珺千刀万剐。

又看那景祁,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一万三千两银子。不过他行路时身形极稳,观其姿态,应当是这三人中修为最好的。

在他俩的衬托之下,景昱真算得上一个难得的正常人。

洛肴嘴里叼着根草,说话有些含含糊糊,“哟,少女怀春。那仙君容貌不好么?”

南枝竟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直到洛肴不解地偏头看她。

少女两条秀眉拧在了一起,眼神黏在沈珺背影上踌躇不定,唇瓣翕动,一张一合数次才勉强凑出了音节:“或许是我眼睛不对劲”

她大力揉了揉眼,再次凝神去看,只是越看眼神里越透露出惶惑,整个鬼都要忍不住觳觫,全身寒毛都耸立起来。

洛肴试图扶住南枝手臂,全然忘记自己根本触不到她,少女瞪大了眼睛,磕巴半晌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颤道:“他、他已经死了”

“什么?”这个回答完全在洛肴设想之外,他一时没按捺住音量,却月观众人闻声惊疑回头时就印入洛肴一张略惨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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