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把她从人山人海中找到,他给她做饭,带她去旅行,他们一起睡觉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无数次争执又和好,他们一起走过那些灿烂生光的岁月。所以她是如此独一无二不可替代,她是他的,其她那些玫瑰再美丽万方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在过去那些比光芒还要璀璨的岁月里,他们的生命是在一起的,而别人不过是别人。
海明威说,假如年轻时你有幸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以后的一生不论走到哪里它都将与你同在。如影随形的不是巴黎,而是那段生活本身。
海明威与哈德莉在巴黎度过一生最贫穷最美好的五年,他们喝着廉价酒睡在一起相亲相爱,在塞纳河边散步时从不感到孤独。他们去旧书摊淘便宜的书,或者什么都不买,只看沿岸的画廊和橱窗。年轻的生命,月光照在屋顶,枕边人的呼吸,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
但幸福如指间沙一点点遗漏,他终于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开哈德莉。
多年后他将一本书献给哈德莉,他说如果你还年轻,你怎会知道那次真实的爱将是你一生中唯一一次真爱。我爱她,我从来没有爱过别的女人。
完成这本书后三年,海明威开枪自杀。
不幸总敲两次门
利昂一直认为,最坏的那年已经过去。那一年他受伤挂靴,告别他比热爱生命还要多的足球,那一年他的母亲过世,他感觉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如此的孤独。那一年他33岁。
然后他遇见玫瑰,他觉得一切还没有完,她使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10年了。整整10年了。现在那种感觉又来了。10年后的现在他明白到,当你认为最坏的已经过去,其实还有更坏的会发生。
这一年,利昂再次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英氏是这一年夏天过世的。
利昂从法国回来以后,英氏的病况已经告急。最后那段日子,利昂一直留在他身边。天气好的下午,他把窗子打开,两人说说话。更多的情况下,只是沉默相对。隔阂太深了,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
家庭医生和特别护理几乎24小时在旁。手术已经不能再做,一旦上手术台可能提前死亡,只有靠药物维持。心脏疼痛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每天都要注射好几次杜冷丁,身上针眼密布。
利昂是恨这个男人的。当年母亲去世的时候,这个男人到最后都没有来望一眼。利昂曾经恨不得他死。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却再也恨不起来。这个嚣张跋扈没有感情的男人,而今躺在这里虚弱如同浮尸。
有一天利昂在病床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他看见英氏在看着他。英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了一句话。他听不清楚,把头俯过去,听见那句话是“你肯原谅我吗?”利昂的泪水一下子涌出。
英氏说,“我从来不后悔我所做的,但是你能原谅我吗?”
英氏没有捱过那一夜。
后来整理遗物的时候,利昂在英氏书房的抽屉里看见一张机票。没有剪过的机票夹在一些不动产的单据里面,多年过去仍然崭新。
利昂打电话把家庭医生西蒙尼找来,拿机票给他看。西蒙尼在英氏身边总有二十几年了,利昂的母亲病重时,英氏把西蒙尼推去法国,自己则一次也没有露面。现在,利昂问这位老好西蒙尼,“其实他想过要去,是不是?”
“是,但是夫人说不想见到他。”西蒙尼拿着那纸机票,看了又看,“先生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和夫人。”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二夫人的家族对于打造英氏集团成为no1是有很大帮助的,先生当时认为这一步非走不可,后来大概也没有后悔过。只是在先生的心里,对你和夫人一直有很深的愧疚。”
利昂伸出手臂抚摩这张巨大的办公桌,一个人真的需要这么大的办公桌吗?墙壁上挂着巨幅油画,是英氏的肖像,眼如鹰隼。利昂忽然觉得,父亲是一个很自恋的人,事实上这个男人一生最爱的人也只有自己,到死都是。他希望利昂可以原谅他,但假使时光倒回,他依然会做所有那些他认为非做不可的事,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感情,终究不在他的计划和考虑之内。
西蒙尼出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利昂说,“塔娜小姐的体检报告出来了,你们有时间随时可以安排手术。”
“什么?”利昂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意思。
西蒙尼解释说,“之前塔娜小姐来做身体检查,她说打算做试管婴儿。”
利昂不知道塔娜有这个打算,婚前塔娜有过一次流产,子宫受创失去了生育能力,之后他们没有再谈过孩子的事。事实上这个问题一直是利昂的伤,玫瑰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塔娜也是,不幸总是会敲两次门。当塔娜说手术出了问题她再也不能生孩子的时候,利昂想到玫瑰,玫瑰从他的手上滑倒,他抓不住她,她触目惊心地流血,那一幕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他欠了玫瑰,也欠了塔娜。所以他决定和塔娜结婚,在当时来说这是唯一他能为她做的事。
但是现在塔娜想做试管婴儿,这么重要的事他不知道。忽然觉得有点愧疚,他们的婚姻关系实在并不算好。除了给她一纸结婚证书和一堆信用卡,他没有给她一个丈夫所承诺的那些爱和温暖。
西蒙尼看见利昂的表情,觉得奇怪,“这件事你们还没有商量过?”
“塔娜,她子宫的伤是不是没有机会再复原?”说实话,利昂还是一个传统的人,不愿意接受试管之类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