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乌见浒叹道,“哪有那么容易。”
“我以为你是找着了东西与我炫耀,原来只是无聊。”容兆讥讽他。
“你就当我无聊吧,”乌见浒笑了声:“入夜了,容兆,你这会儿在做什么?”
容兆重新睁眼望去,小妖匍匐在地,涕泪求饶,依旧是那张令他不适的脸,他不带温度的嗓音道,“杀妖。”
乌见浒啧道:“又是哪只不长眼的小妖惹了你不痛快,需要你亲自动手?”
容兆打量着那张脸,幻象既不能破除,他便索性坦然面对——细看更不一样,同一张脸,在不同人身上,天差地别。
乌见浒只是乌见浒,不会有第二个他。
“乌见浒,我杀人杀妖杀过无数,”容兆手中长剑微微抬起,“心慈手软只会害人害己,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这是经验之谈?”
“是啊,”他挑剑,“这个世道,君子总不如小人长命。”
剑意斩出,哀求声戛然而止,面前小妖大睁着眼睛,颈上鲜血迸出,栽倒下去。
幻象已破。
“你说得有理,”神识里的声音认同道,“做君子有何意思,当然是做个小人更潇洒快活。”
容兆“呵”了声,断开传音,收了剑。
留下人做收尾,他一眼未再看,转身回去。
片刻后,侍从来报已将麻烦清扫干净,又说:“算着脚程,再继续往前走一日,就能到鬼域边缘。”
容兆随意一点头让人退下。
他在稍远的石壁后方选了个清净处,设结界,坐下重新入定。
夜色渐沉,妖风呼啸。
心绪却始终难宁,越接近鬼域,识海震动越不安稳,如方才之事并非偶然,这里的妖异诡谲远出他预料。
容兆阖目,灵力随经脉运转,很快便已蒙昧不知。
他或许又看到了幻象,也可能只是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稚童,年岁尚幼,手中的剑太过沉重,几乎握不住,他也不想习剑,仍是贪玩的少年心性。
梦里也有他的父母,早已模糊的面孔,却是这段时日不时在回忆中隐现的。
母亲逗他:“你这般顽劣不知事,日后修为不济成了纨绔,被人笑话可怎么办?”
父亲摸着他的脑袋温声道:“我儿在剑道上颇有天赋,日后肯定不差,我们慢慢教就是。”
那时他也以为,即便贪玩即便修为不济,他总有父母护着。
他们确实到死都在护着他。
梦境最后,是无边炼狱与滔天火海,他的父母在其中,被恶鬼撕裂、被烈焰吞噬,他困在他们拼尽最后修为织出的结界里,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他的父母肉身化泥、魂飞魄散,火舌最终舔吻上他。
他在那样的地狱之火中被焚碎灵根,日复一日地忍受锥心蚀骨之痛,永无尽头。
太痛了,容兆陷在其中,识海剧烈震荡,无法抽离。
直到他听到埙声——地籁天音,朴拙抱素、悠远韵长,一声一声碾平他心头滔天浪涌。
他自噩梦中醒来,睁开眼,漫天风沙、天光熹微里,那人立于前方山头,安静吹着竹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