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六娘给出了个主意。”长宁道,“制作出精致的书函,一套套专门卖给贵人。”
孟彤管:“……”颜六娘她也是知道的,是司农卿家的幺女,过去见过几面,看着病歪歪的,但其实很有经商的天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孟彤管又拿起了一册书,翻开后指着上头抄书人以及雕刻匠人的名字,忧心忡忡道,“那些士子能接受吗”
杨采薇撇了撇嘴,说:“接受不了继续去看手抄本吧。”一部五卷的韵书就要五千钱,快要一两金了。
孟彤管有些失神,好半晌才说:“阿鸾,先给我几册,我拿回去给祖父看看。对了,山长那边知道吗”
“已经遣人送去了。”长宁望着孟彤管莞尔一笑,又说,“乌玉,你别急。送太傅的那份我已经准备妥当了。”昔日在宫中教授自己的老师,不管他们态度如何,都要送一份过去的。还有那些交好的,也要给他们看看。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知闻楼那边。
“我有种预感。”长宁扭头看长孙微云,“等知闻楼那边开始售卖书册后,我这公主府怕是要不得清净了。国子监的那帮博士,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打探消息的,到时候就要微云你来替我挡一挡了。”
长孙微云:“诺。”
西市知闻楼。
作为一家背靠着长宁公主府的书铺,它的藏书比之其他铺子要丰富许多,再加上允许读书人来此抄书,有时候还设置了茶点,更是引了不少落魄的读书人前来。固然有人看不惯跟他们干着同样活计的小娘子,可涉及了自身切实利益时,他们的嘴巴也闭得很快,至少不在知闻楼说事儿,要不然被赶了出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知闻楼里有不少的册书,但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的读书人是看不上的,他们极少将目光放在册书上,然而这一日迈入知闻楼时,有些敏锐的人发现不太一样了。好奇围拢过去一瞧,赫然瞧见“易”“诗”等字。等拿起来翻看了几页,面色更是一变。一位性急的士子当即朝着凌寒道:“凌娘子,这些都是刻本九经”
“诸位不是已经瞧见了吗”凌寒笑吟吟地说,“以国子监校正过的为底本刻的呢。”
“是谁的字”有人问道,还没等到凌寒答呢,便有另外一个人扬声说了:“先前知闻楼在找九个擅书法的人,便是为了这个吗我若是没记错,都是些小娘子吧这些都是我辈使用的圣贤书,凭什么用她们的字。”
“因为她们的字好看啊,且为人审慎小心,并无错漏呢。”凌寒面上的笑容不改,见着人朝着书架边聚拢来,她又说,“这‘九经’呢,都是一百钱一册,诸位去留随意。”
拿着书的人打了个哆嗦:“一百钱”面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来,若是家族中有足够的资财,他们何必要来知闻楼中借阅甚至是抄写书籍!一千钱一册出不起,但是一百钱,咬咬牙还是能够凑够的。若是手中有一册书,不知便捷了多少!关乎自身利益,贫困的士人就没那么多讲究的。有些身上带了银钱的,忙买了几册书带回去,准备细细研读。
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有一道尖锐的异响传出来了,却是一个面色瘦削的士人叫道:“我等以抄书为业,若是有更便宜的刻本,谁还会买手抄书”这话音一落,引起了几道附和声。他们的字是不差的,可也没好到一字千金,让人珍藏的地步,漂泊京城无以为业,便想着抄书谋生。
“李三,你这是什么意思刻本要价如此低,是利于我等的大事。”
“赵兄,你家中小有资财自然不怕的,可我等滞留在长安多年,身无长物,只有这么点行当供养自身。知闻楼此举,是要断我们这些贫困士人的生路啊。”说话的士子越讲越是凄惨,捶胸顿足的,甚至不顾形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凌寒看着这副作态,冷笑不已。有些好心人已经被大哭的士人感动,流露出几分不忍来,俱是将视线投向了凌寒,嗫喏着唇道:“凌娘子,你看这该如何刻本一旦通行,必定有人因此失了业啊,到时候如乞儿流落在街头,也是凄惨。”
凌寒一点都不想惯着他们,眉头一挑说:“堂堂七尺男儿,除了抄书,便寻不着其他的谋生路了又不是手脚全断了。人六七岁的小童都知道卖花谋生,你就不能动动脑子想想该如何吗连自身都给养不了,日后如何替百姓着想要真是如此,我劝阁下早早回乡里吧,至少饿不死。”
“凌娘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被几句话刺得面色窘红的士子讷讷开口。
“我倒是觉得凌娘子说得不错。”一位女郎拿着一册书翻来覆去地看,她鄙视地看了眼嚎哭不已的士子,又说,“刻本通行坊间,不知多少人收益。你等只顾着自身利益,当真是目光短浅。有道是‘傅悦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上古时的贤臣可以,以他们为标杆的你怎么不可以”
“还是说你只是口头喊几声,压根不想践行圣贤之道呢”
话已经说到那份上了,再赖在地上大哭非但不令旁人起同情心,反而是贻笑大方了。那士人一个骨碌爬起身,以袖掩面,匆匆忙忙地从知闻楼中逃了出去。
知闻楼里来了这么一通,消息顿时飞向了长安各市坊中。
另一边,国子祭酒赵峤也受到了长宁公主府上送来的一套“九经”。他自然知道这刻本通行意味着什么,只是一想到不是出自国子监之手,就觉得此事不大美。再者,国子监中诸博士,学子难不成找不到九个抄经的人吗尽是用些女子,实在是让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