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秋泓赶到了。
“把刀都放下!”他呵斥道。
李岫如不肯放,跟着他的小旗自然也不会放,那陆鸣安的属下们就更不能放了。
“天峦,”秋泓叫道,“把刀放下。”
他声音和缓了不少,甚至带上了几分安慰之意。李岫如轻轻一动,真的收起了雁翎刀。
“缇帅!”刘方急道。
秋泓踏上兵船,看了一眼仍旧张牙舞爪的士卒们,冷声发问:“今日若是谁杀了李指挥使,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真是狗官!”有人叫道,“要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碍事,蒙蔽圣上,当日国都怎会轻易被破?我朝分明是武勋立国,沦落到今天这步,全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当政柄国,把朝堂上下搅得乌烟瘴气的缘故!”
“没错!”
“正是如此!”
“我大昇都要被你们搅得亡了国!”
当即就有一众人高声附和。
“真是可笑。”秋泓冷眼扫过这些人,“文官当国柄政,以致国破家亡,你们这话要把皇帝陛下置于何地?哪个文官不是皇帝陛下任免的?”
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
秋泓挡在了李岫如身前,他道:“就算依你们所言,文官蒙蔽圣意,以致国祚沦落至此,那在这里围堵李指挥使又有什么用?不如直接揭竿而起,进京勤王好了,杀一个李岫如,难道陛下就能正明视听、勤政爱民了?”
说到这,秋泓叹了口气,缓了语调,转而安抚道:“陆将军要把自己侄儿送回京受审,原是依照军法处置,并无不妥。就像方才诸位所言,国朝倾颓,乃是文官不顾法度,犯上作乱一样,若是军士不顾法度,犯上作乱,难道就会有好结果了吗?”
这话说得那群没读过几天书的兵卒们面面相觑。
可此时,被五花大绑在李岫如身后的陆鸣安却笑出了声,他吐掉嘴里塞着的口枷,讥讽道:“秋部堂可真会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我们所论的是他李家父子谋逆叛国一事。倘若你能在此斩了李岫如,我就能安安生生地回京受审。部堂大人,你看如何?”
秋泓眉梢微动,但并未回头,他目视着面前的一众将士,一字一顿道:“据说,昨夜陆佥事给我所下之毒是天崇道中的奇巧玩意儿,不知……陆佥事是从哪里搞来的邪魔外道之物?”
陆鸣安神色一僵。
“堂堂陆家军的指挥佥事,陆老将军的长孙,竟和天崇道不清不楚,依我看,陆将军只论你刺杀朝廷钦差之罪,是有包庇嫌疑了。”秋泓提声说道。
此话一出,周遭军士都纷纷换了表情,他们一时茫然,一时惶恐,不知秋泓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陆渐春忽然单膝跪地,低头抱拳:“末将有罪,但实在是……怜惜侄儿。”
主帅发了话,这事就算定了性,陆鸣安他真的和天崇道搅和不清!
啪!正在这所有人惊恐不定的时候,陆鸣安猛地挣开了身上捆绑着他的绳索,一跃而起。就见这身高八尺的壮汉一肘击晕了刘方,夺过他手中佩刀,就要刺向李岫如的后心。
李岫如闻风而动,但谁知下一刻,秋泓却一把拨开了他,转身迎着陆鸣安的刀,再次挡在了这位轻羽卫缇帅的身前。
寒光破风,一闪而过,陆鸣安脚下猛刹,让那刀尖堪堪停在了秋泓的胸前。
李岫如手一抖,差点没握紧刀。
“陆佥事,”秋泓的声音也微微发颤,但他仍一副镇静的模样,看着怒视自己的陆鸣安,说道,“你若向我坦白,和天崇道中人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保你官复原职,步步高升,来日北伐,有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陆鸣安的刀尖往前一探,抵在了秋泓的胸口上。
“安儿!”陆渐春声音一紧。
但紧接着,这个现年不过十八岁的年轻将军放下了刀,他一撩衣袍,跪地向秋泓行了个大礼,随后答道:“多谢秋部堂赏识。”
人群渐渐散去,渡口重归安宁。
大家似乎都被秋泓那一派“文官误国”的驳斥论和“陆鸣安勾结天崇道”的真相震慑住了,不约而同地忘掉,他们原本聚拢在那里,是要取李岫如的“狗命”。
不过也好,叛贼之子可以“苟且偷生”,并因此欠了秋泓一个好大人情。
“秋凤岐,”李岫如追在秋泓身后,“你是不是疯了?什么刀都敢拦!如果那陆鸣安真的伤了你,我该当如何?”
秋泓不说话,闷着头在前面走。
李岫如气得七窍生烟,早已忘了自己当初在秋泓面前拿腔作调时的模样。
他愤然道:“秋部堂真是好身手啊!读书读得如此矫健,倘若上阵杀敌,定能把作乱的蛮子赶到冰祀海去!”
见秋泓不理他,李指挥使继续道:“我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呢,还当秋部堂能用气海把人家手里的雁翎刀震碎,没想到除了鼓舌摇唇,也不过是……哎!”
这话还没说完,李岫如就见走在自己身前的秋泓轻轻一晃,竟要栽倒在地。
他被吓了一跳,箭步上前一把扶住了那人。
“你怎么……”李岫如刚要开口,就见秋泓捂着右肩的手垂下,掌心已满是鲜血。
深夜秉烛,军医伏在秋泓榻前,为他重新裹伤。
“如今天热,南边湿潮,伤口不好养,此番撕裂,就已有化脓之兆了,部堂还是好好躺着,不要随意挪动了。”军医苦口婆心道。
秋泓歪在靠枕上,白着脸说:“起码明日得启程了。”
“启什么程?”不等陆渐春反驳,李岫如就先开了口,“从夷中到信州也就三天,路上颠簸,你就在这里好好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