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行己叁年孝期期满之日,全千乘县的媒婆都来了,可能还有邻县的。冬雪没过脚踝,来者络绎不绝。这个方走,那个又来,庙里的香客恐也不及。
缪行己进城不在,便只能叶娘接待。叶娘接了大半天的美人画像,连水都没空喝一口,寒暄得嘴都干了。
叶娘心生烦躁,索性关了门,任谁敲门都不应声,假装无人在家。
晚时,缪行己回来,掀毡进屋,但见满屋子的画卷,桌上、架上,无一处不是,愣住,“这干嘛?”
叶娘扒拉着盆里炭火,也不知是不是白日烦得,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缪公子青年才俊,真是炙手可热。全青州未嫁的女子,都托了人来说媒呢。”
“乱说什么。”缪行己失笑摇头,把带回来的兴隆记蜜食给了叶娘。
什么乱说。这么多美人图,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
叶娘偷摩挲着蜜食纸袋封口,瞄了一眼掸雪的缪行己,试探问:“你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缪行己兴致缺缺。
“那我替你看看吧,”说着,叶娘零嘴也不吃了,随手拿起一卷,打开一看,直摇头,“这个不行,太胖。”
罢了又打开一幅,也摇头,“这个也不行,太瘦。”
“太黑。”
“太白。”
“脸上有痣。”
缪行己越听越离谱,有痣又哪里碍她了,好笑问:“白也不行?你不也生得白吗?”
“太白的,气色不好,”叶娘煞有介事地说,“我不一样,我天生的,命比较硬。”
“这倒是真的。”叁年,缪行己没见过她得病。
“行了,别看了,”缪行己抽过叶娘手里的画卷,有点头疼,“你接这么多,都没地方放,拿去生火吧。”
哪里是叶娘想接这么多,是别人硬要塞的好不好。
叶娘戏谑问:“你真不看?这么多……”
哒一下,缪行己一卷敲在叶娘头上,止住她的笑,认真念道:“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叶娘听明白了,缪行己已心有所属。
是谁呢?
叶娘一边给王婶捣药搓蜜丸,一边烦躁地想。
王婶前几天受了凉,药快吃完了,叶娘得给王婶再配几副。
嘚嘚嘚,传来几声规律的敲门声。
叶娘拍了拍手上药屑,起身开门,只见前几天来过的张媒婆又来了。
传说,千乘县有一半夫妻是张媒婆撮合成的,果真比别人要殷勤。
叶娘表情恹恹,指了指东厢房,“缪行己在屋里呢。”
“哎哟,”张媒婆一把挽住叶娘胳膊,色舞眉飞,“老身是来找表姑娘的。”
叶娘怪道:“找我干什么?”
“有人想向表姑娘提亲呢。”
“哈?”
“刘猎户家的叁儿子,”张媒婆连连拍着叶娘的手,喜得不得了,眼角有点落粉,“上次他爹中风,还是姑娘扎针治好的,姑娘记得不?姑娘人美心善,他老早就钟意姑娘了,但因为当时缪公子还在守孝,不方便提这事儿。现在好了,缪公子叁年孝期也过了。你们兄妹一娶一嫁,正是双喜临门呐。”
原是那个每月来给爹抓药的猎户,时不时还会带只猎获的野兔子来。
叶娘眼睛一转,便做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那太好了。自我被休,就一直想再找一个。但是算命的说我命里带煞,克父克母克夫,还生不出孩子,没人敢要我,连父母都不认我了。他可是真心愿?若是心愿,明天送聘,也不要多,叁百两,后天成亲,宴个百八十桌。”
张媒婆怔住,“姑娘……是二嫁?”
“是的呀。你们不知道吗,那你可‘千万’别和刘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