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平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有些想笑话他跟任珉呆久了,学了他唠唠叨叨的老妈子作风,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种酸楚的感觉慢慢散开,还涌上了鼻子和眼睛。
“最后,如果你在报社里加班加得晚了,就打我电话,我会来接你,不要客气也不要逞强,防患于未然比赶在关键时刻救你要容易得多,如果下次你再因为晚上一个人回来而发生什么意外……就算没怎么伤到,我也不会再把你当朋友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肖平那有些决绝的语气,让我明白他不只是说说而已,他会说到做到。
“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我道:“如果万一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是与这件事情相关的,请你一定要告诉我;还有,如果我们两个同时遭遇什么事情,请你首先保护好自己。你把我当朋友,我也把你当朋友,我不想让朋友因为我的工作,而遭受什么意外。”
肖平轻轻说了句“好”,随后便起身去洗碗。
我看着他的背影,听着哗哗的水声,心里已是百转千回。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更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自己今天所答应的事情。我能做的,就是用刚才那句“好”来安慰自己,然后心里才会好受那么一点。
我何德何能,前一世有汪嘉文,这一世又多了一个肖平。
晚上,肖平执意不肯走,又不肯和我挤一张床,怕压到我受伤的手。最后他干脆亲自从柜子里抱出棉被,在我床边的地上打了个铺。
灯灭了不久,我就听见房里想起轻轻的鼾声,肖平累了一天,又是来接我又是和汪嘉文赵伟一起帮我打扫屋子,晚上还做饭洗碗铺床,差点还要帮我洗澡……也难怪他一沾上枕头,就直接进入梦乡。
也许是因为前些天在医院里休息得太多了,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也愈来愈深,我却一点也没有困倦的感觉,相反,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还愈发清醒了。
肖平这个人,我仔细想想,和他认识也不过几个月,他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我生活里一个相当重要的人。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些让我觉得诧异。
我原本就不是个开朗的人,朋友也不多,从小到大在班里人缘都一般,和大多数同学都是点头之交而已。尤其是和任珉分手后,更是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生活,就算和汪嘉文,也是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才慢慢对他敞开心扉,有了那么深厚的感情。
可是肖平,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接受他走进我的生活了,怎么就把都没有告诉过汪嘉文的事情告诉他了。他好像就是有这种能力,让人在和他交流的过程中,觉得轻松又舒服,然后不自觉地放下防备。
他对别人好,帮人很多的忙,这些都不难,难的是他能让人觉得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发自真心,而不感到做作虚伪。他待人做事又有分寸,从不随便帮别人做决定,让人觉得自己是被尊重着的。
和他在一起,说说话,吃吃东西,哪怕默默地看街景、想心事,我都从来不会觉得厌烦或是无趣。只觉得一切好像就该是这样,这样的时光,才是生活,没有那些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的色彩,一切都是淡淡的,却能绵延很久很久。
我翻了个身,看向肖平那边。
从窗口照进来的浅白色月光,洒在他脸上,显得面容格外干净。他身上盖着一床小被子,盖了脖子就盖不住脚,他只能把被子斜过来沿着对角线盖在身上,才勉强遮住全身。可即便如此,那么长时间过去,那被子竟然没怎么移位,实在是让人羡慕的好睡相。
我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一片安宁。
血的威胁…
恢复工作的第一天,我前脚刚到报社,后脚就被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你母校搞了个新闻业务研讨班,一个月的时间,课程排得不错,全国各地知名报社都会派记者过去培训,我们报社的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下,决定吧这个宝贵的机会给你,你手头的工作能停就停吧,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下周一就过去上课。”主任慢悠悠地说道。
我愣了片刻,一时觉得有些懵,不知该作何反应。说实话,出去培训这件事,我往日里也不止期盼过一两次了,上上课就能领工资,既不用加班也不用看人脸色,这样的事情自然好,可从来都轮不到我头上。可这次……在我刚回来上班,准备继续调查前卫村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巧,把这整个报社里独一无二的好机会给了我?
资历浅、人缘差、业绩也并不突出……这样的我何德何能呢?所以我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有任珉、或是其他人的干涉,而目的就是让我无法再进行现在着手的调查。
“主任,可是我现在在调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想放弃,这样宝贵的机会,就让给其他同事吧。”我咬咬牙说道,低着头不敢看主任的表情。
主任沉默了两三秒,叹了一口气:“你呀……怎么就不能偶尔糊涂一下呢?”
我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在为我的安全着想,可我就是不甘愿这样停手。身体安全受到威胁,好过内疚不安心事重重,如果我真的不再调查下去,而是去了学校接受培训,即使日子再悠闲再适意,我也绝对不会有享受的感觉。
“我直说了吧,上面已经下过通知了,你调查的那件事情,现在立刻就住手吧,就算你写了,我也不可能给你发出来。”主任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