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昂见欧阳夙神色如此焦急,心内更有慌乱,冰魄丹,是什么?他已不及思索,连忙抱着纤纭急急向“水芙宫”奔去!
欧阳夙跟在他身后,纤纭虽是躺在赵昂怀中,眼神却望着欧阳夙,他的焦急、他的心疼,便似是人间最灵验的仙丹妙药,谁说冰魄丹无药可解?若是他一生都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那么……纵是这冰魄寒毒亦会融化!
可是她却知道,那……早已经不可能了!
泪,飘零零落下,伤心欲绝!
……………………
天际飘起银亮如星的雪珠子,簌簌打在“水芙宫”静谧的奢华上,宫宇一片皑皑,殿阁深处寒意袭人。
内殿,赵昂令人升起十余个炭火盆,耀耀火芒洇红绯纱朱灯,相映明红。
纤纭躺在床上,僵冷的身子,犹若冰雕,刺骨寒意,令浑身血液几乎冻结成冰,赵昂握紧她冰冷的手,目光深切:“怎么样?很难过是不是?”
温腻的指抚上纤纭苍白脸颊,纤纭却冷冷避开了,双目紧闭,赵昂蓦的一惊,随即一股酸涩涌入心间。
她……恨他!
他知道,此时的她定然恨透了他!恨他的软弱无能、恨他的熟视无睹、恨他的见死不救,几乎断送可她的性命。
“朕知道,你怪朕。”赵昂缓缓收回手来,深切目光逐渐哀凉:“可是……那样的时候,朕有朕的无可奈何!”
被他握在手中的手猛然抽出,她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更不想……睁眼看他!
她想要看见的人,不是他,她想要的温暖双手,不是这一双。
十四天机殁(9)
她犹自颤抖,赵昂的眼神却凝结似冰。
双拳紧紧握住,仿佛是握在了心尖上,尖锐的疼痛!
不错,她理应恨他,狠狠的恨他!
想来,若非欧阳夙进谏自己,极力要求验看小皇子尸身,查明乃注入过多贝母(2)汁液而至喉咙肿胀窒息而亡!此定是人为无疑,而当时人人皆去兰淑媛处贺喜,唯纤纭留在水芙宫一步未出!
赵昂豁然起身,牙根紧咬。
“朕,定会给你个交待!”一字一句,溢出唇齿:“欧阳御医,可需要帮手?”
欧阳夙默然摇头:“不需要!”
他的声音冰冷阴沉,眼神肃然如冬。
只道江湖之人,自有几分秉性,赵昂点头,一身锦袍抖落寒意万千:“好!那么一切便拜托欧阳御医了!”
说着,甩袖而去,精锐龙眸厉生生望在内侍身上,目光狠绝:“摆驾‘凌华殿’。”
凌华殿!
侍人一时未能回神,如此深夜,想昔太后已然睡下,极尽孝顺的皇上怎会如此?
犹豫之间,被那一双冷眸瞪住,拂身而生凛然寒气,连忙趋步跟了,满殿耀亮红火灿灿,熏然暖热便遗留在身后。
欧阳夙连忙夺步床前,只见一滴泪滑过纤纭眼角,瞬间成冰。
欧阳夙心中一痛,立忙吩咐一边的芊雪与莓子:“快,快再去加些火炭来。”
整个水芙宫已被红光染亮的殿宇,一阵阵熏热气息袭身而来,蒸蒸如笼。
莓子略一犹豫:“欧阳御医,再多……只恐怕浓烟不去,难以……““快去!”欧阳夙将锦被紧紧裹在纤纭身上,声音似有微微抖动:“芊雪,再去取些床被来,将水芙宫所有床被全数拿来。”
芊雪望着他,他的眼神惊恸纠结,尽皆凝在寒正蚀骨的女子身上,未曾抬眼一分,整整一夜,皆是如此,他的目光……从不曾在她的身上停留半刻!
她默然去了,回眸之间,是他满目焦急!
大哥,若此时躺在床上的是芊雪,你可会有这般彻骨的心痛?
耀亮的火焰,滚滚如洪的炽热,在十余个炭火盆中肆意翻滚,炙烤着欧阳夙纠缠的心扉,他额间渗出涔涔汗珠,滴落在纤纭冰凉的眼睫上,染了白霜的墨睫轻微一颤,便缓缓张开,凝冰双眸淌下温热泪珠,四目相对、痛心凝望,刹那间,如火如冰、如梦似幻,他的凝望,便是温热她周身的火,又是冻结她心意的冰!
“纤纭……”他突地心痛如绞,望着女子苍白面色如若冷雪浇灌,夺了胭脂绝美的娇红,周身颤抖如剧,唇上寒霜成尘,薄薄白霜下是赫然发紫的嘴唇,他几乎痛断了心肠,那种蚀骨裂心的痛,他终于懂得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却只是唤她:“纤纭……”
纤纭不语,只默然流泪,这双手,方才是她想要的温暖,方才是融化她周身寒意的热流,这一双眼眸,方才是她想要的关切,方才是抚慰她伤口的良药。
身子越发冷得刺骨,颤抖加剧,彻骨森寒汹涌而来,厚被裹身,仍是忍不住战抖痉挛!
欧阳夙一惊,连忙将她抱起,将厚重锦被牢牢裹紧,拥着她,摩挲她的肩背:“纤纭,定抵过这一遭才行!”
冰魄丹,本是疗伤圣药,因它独有的寒气,逐渐变作至阴毒药,欧阳夙便再不曾炼制,却不想纤纭竟随身带了它!此毒,无药可解,除非以意志抵过那伤及五脏的至阴绝寒,方可保命,然若不能……
欧阳夙不敢再想下去,只紧紧的拥住她。突然,很害怕她变作窗外的一片雪花,消融不见!
纤纭靠在他温暖肩上,虚浮的笑,低在他的耳边:“我说过,我……为你而冰清玉洁、守身……如玉。”
臂上力道更紧,欧阳夙声音哽咽:“你会死!”
他的胸怀起伏而滚热,是烫在她心上的炭火,纤纭淡淡微笑,颤抖的唇,声音却柔润:“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