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就算有也没有用。他的双手也被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祁连断断续续地讲,声音变成野兽的嘶吼。
七天前,燕宁站用脑电波探测仪检测到城郊某片烂尾楼有异常精神力波动,算卦似的把他发配去找一个高阶向导。他在那片楼里碰到了附近哨兵基站的b级菜鸟哨兵白雁,两人结伴而行却迷失了方向。据祁连扯梦话似的说,他们被那个向导控制,陷入了精神幻象,看到的不再是烂尾楼里的样子,因此上上下下就是走不出去。
当然,还有一点违纪的部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自己交代说把那个样貌俊俏的哨兵给睡了。据说俩人还想私定终身来着,幸好——
“向导幻象坍塌的时候他恰好站在一块楼板下边,我没救下他,我没能救下他!”
好笑的是,那片烂尾楼里连只死老鼠都没有。
但祁连不知道这个,精神过载让他无法控制情绪。他要去掐死那个该死的向导,挣扎之间铁索和皮带一起勒进肉里,疼痛在混乱中变得无比清晰。
“他能搭建精神幻象蒙蔽认知,单兵能力也强,一定要把他关在屏蔽室里——白雁就是被他砸成了血泥,我要亲手杀了他——”
祁连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讲完,司晨和书记员面面相觑,旋即起身离开。没人给他留下一句话,他仍然被绑在椅子上。
起初祁连以为自己会被放到白噪音室里,有一个驻站向导来对他进行安抚,然后亲手了结掉那条丧家犬的性命。可半个小时过去了,另一个讯问组又坐在了他的面前。
祁连咬着牙望向来人,希望他们说出的是那个向导已经被处决,或者白雁没有死。
审讯人吐出一口老痰,使劲清了清嗓子——
“姓名?”
祁连在混乱中从愤怒到暴躁,最后变成一条半癫狂的疯狗。头疼、呕吐和意识涣散让他完全无法回答问题。
耳朵里人声忽高忽低,眼前的桌子和地板都在晃,他在某个瞬间似乎失去了意识。可燕宁站似乎忘掉了他三席哨兵的身份,昏过去就一盆冰水泼醒过来,为了避免疯狗咬人才肯批一支镇定剂。
在狂躁的间隙中,祁连终于明白了哨兵站的用意。
他们不要他了。
他终于被放弃了。
祁连是罕见的s级河蚌哨兵,他的五感敏锐、精神稳定,却无法接受向导的精神疏导。其他哨兵被过高感知能力逼得在向导疏导中求得一丝安宁时,他的状态却像块石头,很结实,不是顶尖向导根本扳不动。
这种死不开口的河蚌哨兵大多等级高能力强,是敢死队的最好人选,有命回来升官发财,没命回来光荣牺牲。可谁料想祁连大风大浪过来了,却在阴沟里翻船,被一个未登记的陌生向导撬开了口,直接折腾到过载。
不仅如此,据审讯人说,那个b级哨兵白雁查无此人。
祁连不信。烂尾楼里日日夜夜的陪伴,那块水泥板掉落时骤然迸到他脸上的血都是那么真实。可审讯员说:“别扯谎了,都是假的。”
祁连头痛得要炸开,但他依旧清楚记得白雁在前一天晚上把手臂上的蚊子包挠破了。那支断臂落在他脚边的时候,痂都没有结好。那时他像一头狂怒的狼,什么纪律注意全忘了,几乎把那个向导掐断了气。就算那个人痛得眼泪都落了下来,憋得脸色青紫直接昏死过去,祁连还是不解恨。
他是真的想要他去赔命。
祁连孤苦伶仃二十三年,就算是拉扯他长大的司晨如今一样是利用大于关爱。好不容易有个真心相待的人,凭什么死的就是他——
但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回忆更多的细节了。
祁连从未在人面前哭过。那副俊朗面孔是笑惯了、和善惯了的,仿佛从前这哨兵站就是天堂,没什么能让他难过的事儿。如今流着眼泪半死不活,这才让人想起来他也不过才二十三。
审讯者叹了口气。
“祁连,那个向导叫什么名字?”
祁连剧烈地捯气,字字泣血。
“萧山雪……”
那人不想再僵持下去了,大步走出审讯室。
“一定要……杀了他……”
铁门骤然合拢,把门外的烟味儿和梦呓似的最后几个字阻隔开来。审讯室外,副站长司晨的烟已经烧到了头,她掸了掸制服上的灰,把烟蒂按灭在花盆里;另一只手翻着沓审讯记录,脸色不善。
彼时已经是夜里近十一点,哨兵站走廊里的白炽灯照得人眼睛疼。虽说站里又循环送风系统,但层层堆叠的味道还是难以散去。
审讯者毕恭毕敬叫了声司副,把刚写好的记录交给她。
“辛苦了,”女人也在这儿耗了一天,声音里全是疲惫,“再给他申请一支镇静剂吧,明天继续审。”
各怀心思
祁连的审讯室旁边还有道铁门,硕大的黄色警示符号里写着向导两个字。这儿层层把控,外头放着脑电波干扰器,里头关着拖回来的那个向导萧山雪。
饶是如此警戒还是没人敢轻举妄动。等遥控设备给小猫似的圆眼睛少年扣上控制环,满站的哨兵这才安心,安排审讯组进去问话。
其实萧山雪安静乖巧,比起祁连还要老实几分。但这么大动干戈,一方面是能撬动河蚌哨兵的向导必非池中之物,另一方面则是历史因素。
哨兵拥有较常人更发达的五感,也进化出了精神力,在内存储于精神图景,向外可以扭结成精神触丝乃至精神体。这些开挂的能力让他们一度在战场上横行霸道,直到向导给了他们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