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昔钧自得到娘亲们遇刺的消息,心中一直有些担忧,回得驸马府中,又不愿叫安隐也忧心,只作平常样子。
安隐有别事挂怀:“公子,明日的春狩,不若推说身体不适,不去了罢。”
岳昔钧道:“公主既然差人叮嘱要去,不去不妥。”
安隐叹息道:“这般日子,何时是头。”
岳昔钧只道:“料来也不会太久。”
春狩之日,岳昔钧登了马车,先去公主府相候。待等谢文琼出来,岳昔钧撩开车帘,瞧见她没坐车舆,乃是骑着一匹宝马,马鞍点金坠珠,辔头、缰绳、鞬、韇一干用具无不绣工精巧,五彩纷呈,却不显艳俗。谢文琼一身湘妃色袍服,绣了鹅黄、天青几色纹样,腰系宫绦,足蹬小靴,一双杏眼顾盼神飞。
谢文琼勒马停在车边,只把侧脸对着岳昔钧,道:“驸马可能拉弓骑马否?”
岳昔钧道:“不可。”
谢文琼虽瞧不起“男子汉大丈夫”那一套,但以为对岳昔钧有用,便激她道:“缩头乌龟,算甚么好男儿,昔日中刀后杀三人的骁勇何在?”
岳昔钧和和气气地道:“臣不是好男儿。”
谢文琼被她一堵,竟不知该说甚么为好。她哑口无言,贝齿将下唇咬了又咬,只憋出一句:“既然不是好男儿,本宫送你净身,也是使得的了?”
岳昔钧拿准她在胡沁,便也道:“自然使得。”
谢文琼“哼”了一声,也不和她纠缠,打马便走。
一行人到了宫门,又跟在帝后及太子车驾之后,往别苑猎场去。
正是草长莺飞时节,旭日和暖,岳昔钧卷了帘子,闭目晒日,倒是缓和了些心中对娘亲们的挂念。
车驾摇摇晃晃,岳昔钧昏昏欲睡,只觉马车一停,她往外一瞅,大约是到了别苑。别苑草场广阔,稍远处山林重岩叠嶂,隐隐溪声潺潺,鸟鸣娟娟,好一处跑马所在。环视四周,车驾马匹皆雕龙刻凤,风声穿过,各色珠宝环佩叮当作响,马铃车铃清脆,一片华贵盎然景象。
帝后及众皇子皇女、作陪的王孙贵女皆上马调弓,有人放了猎物,皇帝往后一瞧,见谢文琼身旁无人,随口问了一句:“琼儿的驸马不曾来么?”
谢文琼就等着这一句——先时沈淑慎的那计,便是叫岳昔钧来春猎,再做文章。
故而,谢文琼道:“父皇,她来了,只是不愿下车,架子也忒大了点,父皇与儿臣教训她。”
皇帝道:“她腿上有伤,不下便不下罢。”
谢文琼道:“就是不上马,她总该与父皇请安不是?这般没规矩,可不是儿臣训教不好。”
岳昔钧此时正被安隐扶着下车,坐了轮椅,谢文琼回头一见,又道:“行动迟缓,想是也不把给父皇、母后请安之事放在心上。”
皇帝早听出她不爽之意,只道:“今日皇儿只管打猎玩闹,扫兴之事不必再提。”
岳昔钧上前问了安,谢文琼道:“你若不打猎,便莫要乱走,本宫稍后还有事寻你。”
岳昔钧道了声“是”,便退到一旁。皇帝一声令下,众人甩鞭冲出,走犬放鹰,呼朋引伴,箭矢飞尘,一片欢笑之声。
谢文琼抽箭搭弓,眯了眯眼,随手一箭,恰中马前灰兔!
跟在她身后的宫娥上前捡了兔子,收在袋内,就在这个间隙,谢文琼又是两箭连出,箭箭无虚发。
谢文琼于箭术一途天赋绝佳,只是懒于操练,射了三箭,已然觉得手臂酸累,兴味也减淡了。
身旁的沈淑慎察言观色,问道:“殿下可要歇息?”
谢文琼略一想,道:“不歇,驸马在何处?”
沈淑慎四下一扫,回道:“殿下,尚在原处。”
谢文琼略有些满意,道:“回去罢。”
谢文琼打马到了岳昔钧身前,岳昔钧抬头仰视她,道:“殿下可有收获?”
谢文琼道:“自然。你与我捉只麻雀来。”
岳昔钧道:“捉麻雀,须要粟米、箩筐、树枝、丝线这几样物什,如今臣一样无有,却是难办得紧。”
谢文琼道:“以飞石击晕,也不可么?”
岳昔钧道:“一来有伤生灵,二来臣无此手艺,恐怕辜负殿下所托。”
“有伤生灵,”谢文琼笑了一声,道,“狩猎场上说这些,不免有些假惺惺罢。”
岳昔钧不语,谢文琼又向身后宫娥仆役们道:“驸马要的几样物什,尔等可听清了?去寻来便是。”
岳昔钧问道:“殿下要麻雀作甚?”
谢文琼不悦地道:“忒啰嗦,稍待便知。”
宫娥果然寻来了这几样东西,在岳昔钧的指点下,用绑了丝线的短树枝将箩筐支起一角,其下撒下粟米,只等麻雀自投罗网。
谢文琼从没见过这样的捕法,初时还饶有兴致地看着,等得有些久了,又有些不耐烦起来。
谢文琼道:“此法当真使得么?怕不是说来唬本宫的罢?”
岳昔钧道:“殿下稍安勿躁,此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之事,莫要强求。”
谢文琼实在不想枯等,正要叫人取网去捕一只来,只见一只麻雀飞下来,左右转转小脑袋,自以为侦察得当,没有威胁,便蹦蹦跳跳去啄那一堆粟米。
宫娥瞧准时机一拉丝线,树枝倒下,箩筐倾盖,将麻雀笼罩在了箩筐之中。
又有仆役小心地揭开箩筐一角,快速伸手将麻雀捉在了手里,呈给谢文琼。
谢文琼也不接,马鞭一指岳昔钧,道:“给她。”
岳昔钧拿手捧了,小麻雀受惊哆嗦挣扎,岳昔钧轻轻抚了抚它的羽毛,麻雀竟然渐渐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