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了救谢二差点死在他的枪下。这样奋不顾身,是信不过他,还是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谢二眼中却燃起希望,双手紧紧攥住阿黎的手臂:“姐姐,今日春榆头七,你随不随我去祭拜?”
“我跟你走!”阿黎再不能给谢二开口的机会,只想将他带离订婚宴的现场。
“阿黎!”玉家兴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仿佛当真误会了她的意图似的,眼中满是被背叛后的伤痛。
多么精彩的一场曲江春的“三角恋”呐。宾客间已开始了窃窃私语,玉家兴却在担心谢二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彻底暴露了这场局。
阿黎万般着急,她真的以为玉家兴会相信她演的戏,然而眼前的局面却让她无从开口,不能直接向他解释她的真实意图。她知道,如果不及时澄清,可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她已经被谢二误解,百口莫辩。该怎么办,才能让他们都明白呢?
她不能露了馅,深吸一口气,缓缓朝谢二走近,藏在袖中的手却摸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碧绿叶片,想借机对他偷袭。
玉家兴看不见她的表情,满心皆是她刚才险些倒在他枪下的那一幕,几乎以为她真的被谢二说服。
萧文见状,也知不可再拖。他迅速一挥手,四五名警卫即刻站在大门前,严密封锁所有的出入口,十余名警卫从四面八方包抄,铁桶般将曲江春围了起来。宾客们乱作一团,哄哄躲在长桌下,装着香槟的水晶杯砸得满地都是,碎片光芒凌乱。
然而,萧文这一动手却打乱了阿黎的安排。还未等阿黎走近,谢二已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她夹在指尖的金叶子泛起亮光,被谢二一眼看穿。
“曾阿黎,你知道吗?”谢二看着她的眼睛。城中城的那一夜他忍着心痛,亲手卸下腕子上缠了两年的雷公藤,仿佛是今日她与他决裂的预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那晚在乱葬岗里,救了你的命。”
阿黎的脸上霎时一丝血色也无。
谢二却冷冷一笑,飞身扯住帷幔重重一拽,霎时间暗红色的绸幔宛如风帆般在空中扬起,他轻踩长台,借势踩在红幔之上,轻松跃上二楼。被他踩下的帷幔罩住了七八名欲追来的警卫,谢二再没回身看一眼,踢开窗户沿着屋脊,消失在夜色中。
“还追吗?”萧文问道。
玉家兴却摇头:“做大事要紧。”
曲江春的经理和司仪连滚带爬打开了正门,几十支枪杆子下死里逃生的宾客们弓着身子,趴在地上四散而逃,哄哄闹闹。
一片混乱中,阿黎却注意到一件事——红木箱子上摆着的那本《玉氏画谱》,已然消失不见了。
“果然如此。”她抬脚便往外追,雷公藤甩上房梁,蝴蝶一般跃身而起。
玉家兴刚想回头,却看见弯着腰的汹涌人流中,阿黎的背如青松一般笔直,轻点足尖,甩出雷公藤飞身而走。
“阿黎”他叫住她,远远喊她的名字,眼中闪着破碎的光。
为什么寥寥数句话,她却如此轻而易举地怀疑他,决定和谢二一起走?
玉家兴不能相信。难道法场互救,城中城的相扶,狼窟里的日夜,都还不足以让曾阿黎明白,玉家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可她回过头来,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深深看他一眼。
阿黎在想,现在的她没有时间解释。
等追到了那本假的“玉氏画谱”,找到莲花记的真凶,她再回来解开误会,告诉她今晚的一切都只是她安抚住谢二的一场戏。曾阿黎曾有过的怀疑,早在和玉家兴相处的日日夜夜中一一厘清。
可阿黎却没有想到,这已是西安城中,她和他的最后一眼。
国破山河在
“画谱不见了。”萧文清点战局,向玉家兴道来,“二楼的警卫报,谢二动手之前,画谱就已经从红木箱子里消失了。”
玉家兴点点头。
曲江春的大厅一片狼藉,处处弥漫着破碎的气息。
他和她的那幅西洋画,自中间断成两截,每一笔每一色都了无生气地倒在地上。画布扭曲,原本甜蜜的笑容变得悲伤而凌乱。
玉家兴挪开视线,不想再看。
纵然再伤心,莲花记也依然要查。他费尽心思设下这场局,无论如何也要收网。宾客散尽,他坐上车来到警察局,萧文已经收拾妥当,整装待发。
玉家兴走近,揉了揉萧文身边的那条狗:“可有把握?”
萧文挑眉:“十成十。”
这条狼青犬,是萧文从德国的警察学校高价带回来的,嗅觉极佳。从他们设下订婚宴的局,以《玉氏画谱》为诱饵时,萧文就命人从天津将警犬带了过来。
萧文抽出包着玉氏画谱的红布,仔细地凑到警犬的鼻子前,等待狗的反应。片刻之后,警犬的鼻子抖动,摇起尾巴,忽然一阵小跑,似乎找到了目标。
夜色已深,街上除了偶尔跑过的黄包车,不见人影。玉家兴和萧文俱着便装,悄无声息地跟在奔跑的狼青犬之后。由开元寺往东,拐向骡马市,狼青犬沿街一路嗅嗅闻闻,终于在一处院落停了下来。
狼青犬呜咽着,前爪不停扒着院墙。萧文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忐忑不定,忽然有些不敢说话。
这里,他玉家兴和萧文二人其实都非常熟悉。
青檐红砖,前后两进,门前矗立两头石狮子,院内一槐一柏,还有一摊枯山水园景。
这个地方,名叫大东亚商会。
在订婚宴上失窃的《玉氏画谱》,原来竟在大东亚商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