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海城军不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鄂州送命。
如果要携海城军阻击大东亚商会,他们不得不绕路,避开鄂州的李得力。
“时间来不及了,我先去。你带领海城军绕道河南。”玉家兴对萧文说。此行艰险,他早已下定了决心。中华舆图绝不可落入日本人手里,他拼尽性命也会守住。若必须以身殉国,玉家兴不能搭上他的兄弟。
自相识以来,萧文极少忤逆玉家兴,此时却第一次昂首拒绝,不给他的玉大帅留颜面。
“小豆腐才是你的副官,他可以听命于你,我不必。”萧文毫不犹豫拉开车门,跳上车,“我是你的兄弟,必要与你同去!”
双目对视,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无限的决心。
也罢,同为国之大义,他若贪生枉死,也白费了自己当初沥血一杯酒,交了他这个兄弟。
玉家兴没有说话,只是重重拍了他的肩头。萧文也没有说话,握住他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轿车驶出朱雀门时,玉家兴深深回望了一眼城墙。此去危险,归期尚未可知。他已做好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夺回中华舆图的决心。
萧文问,要不要让小豆腐给阿黎留句话,或者留封信。
玉家兴沉默片刻,要说什么呢?如果此行他能平安归来,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容他一点点解开所有的误解。
可如果此行他回不来了呢?让她误解他,甚至恨他罪有应得,是不是能让她更好受一些?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必让阿黎替我担心。”
但玉家兴并不知道,在他自以为瞒住了阿黎,和萧文日夜兼程赶向漳州港的时候,阿黎也披星戴月朝地图上的空白之处赶去。
而他们都不知道,谢二和韵如此时也从鄂州调转了车头前往漳州港。
那晚谢二从曲江春饭店中冲出来,已起了前往鄂州转投李得力复仇的心意。他沿着西大街空荡荡的碎石路一路狂飙,偶有人远远看见他的车灯都躲得远远。
偏偏开到大差市的路口,一辆福特小轿车从巷子里横冲直撞,一阵急刹,狠狠撞上了他的车头。
谢二死死把住车把,车身兜了一百八十度才惊险停下。他盛怒之中,杀心骤起,金刚斧的刀刃泛着寒光,扯开车门跳下来。
路灯昏黄,他汹涌的怒火和压抑的杀意却在看见萧韵如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全部化为了某种说不清诉不明的酸涩。
“你可以啊萧韵如。”谢二气得笑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都有胆子撞我车了。”
她圆圆的杏子眼里流光溢彩,开口第一句话:“你骗我。”
明明接了我的银杏叶,答应过无论去哪都一起,却还是独自一人离开西安城,消失那么多天。
再出现时,你去硬闯了你挚爱的姐姐的婚礼,依然没有想起我。
被玉家兴拒绝的时候,萧韵如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可是遇见谢二之后,她才一点点知道原来坚强和自信,也需要勇气来伪装。
可她其实并不知道,谢二下车时尚存滔天的杀心,却在看见是她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他所有的防御、戒备和刺猬一样的恨意,都被“你骗我”这三个字彻底瓦解。只要看着她的眼睛,他甚至做不到迁怒。
萧韵如就是萧韵如。
谢二自诩擅读人心,到头来,春榆、云飞、阿黎人人在他面前都有隐瞒,都说谎言。
唯有萧韵如自始至终都透明得像水像风,从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假话。
不行啊,温柔乡是英雄冢。她是萧家的大小姐,是萧文的妹妹,只会让他脆弱让他心软,拖累他复仇的信念。
“你要去哪里?”韵如去拽谢二的手,却被他毫不犹豫地甩开。她不屈不挠,又去拽他另一边,仍被他毫不留情地躲开。
她红了眼眶,勇气却在他不断的拒绝中油然而生。
我是新时代的女性,就算被拒绝又怕什么?我只要自己这辈子走到尽头,回顾一生的时候能骄傲地说出,我这一生勇敢无畏,从未有半刻后悔。
萧韵如没有再拽谢二的手,她自腰后抱住了他。纤细的手臂绕在他的腰身上,脸颊贴住他的后背。
“你是不是要去鄂州?要去桂州?你要和其他人联合起来,和家兴哥哥、阿黎姐姐作对,是不是?”
她就是很懂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她既然看得清他的心,怎么偏偏不知道此时的他最恨听到的就是“家兴哥哥”这四个字?
谢二去解韵如的手:“放开。”
她箍得更紧:“今晚的订婚宴,是我哥哥、家兴哥哥和阿黎姐姐设计的一场戏,就是为了找出真正的坏人。他们挑拨我们自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
“你放不放开?”谢二再问。
明明有千万种方法能让她放手。她纤细的手腕在他掌下撑不过一秒钟,她柔弱的肩膀只要轻轻一卸就会脱臼,她白皙的脖颈只要浅浅一劈就会整个人失去知觉
千万种方法,可是到最后,他却只是抚上了她的手背,克制地摩挲她温暖的皮肤。
“到底是为什么呢?你就这样相信你的家兴哥哥。”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比冬日的寒风还要伤人的心,“萧文教妹妹,你父母教女儿,就是这么教的么,让她自荐枕席?先是玉家兴,然后再是我?”
环在腰上的手骤然松开。他却觉得自己的心比她还要痛。
尝试着忽略她破碎的表情,谢二转身上车,只留她怔怔地立在原地。
可,天都看不过眼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