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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第1页）

但萧文自己的胸口却被撞在了地上，狠狠一击。石板凹凸不平，他胸口嗡嗡作响，勉力撑起自己，却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玉家兴翻身而起，半跪在他身边探他脉搏。从天津到西安再到漳州，一路相伴的人越来越少，唯有萧文一个兄弟并肩而行。鲜血沥沥，每一滴都讲述了一个不得不失去的故事。

“我没事，国宝要紧。”萧文微笑，撑在玉家兴的膝上，脸色苍白嘴角沁血，却还想起身陪玉家兴再战。

他就算是死，也死于天下，死于情义。此生无悔，唯有快意。

两人四目相对，明明自己心里愿意舍生赴死，却都不想看到对方这样。

“想想你父母妹妹。你出事，韵如得哭成什么样子？”

玉家兴将萧文一把推向两名警卫的怀里：“护好你们局长！”

砸在地上的那口棺材四分五裂，木屑满地都是，夹杂着花瓶和琵琶的碎片，一片狼藉，玉家兴望一眼，依然没有看到中华舆图的影子。

那便是还在那艘货船上！

无论如何，不能让货船离港。

玉家兴闪身跑到桥墩旁，警卫已从车上扛来一支捷克机枪。他戎旅半生，亲自架机枪，装弹、上匣、瞄准，动作干净利落，一梭子子弹如光如电，打在船尾上，打在棺材上，带有一丝平静的疯狂。

火星四溅，碎木飞射，机枪将货船上的人都逼进了船舱里，甲板上空空荡荡，唯有那二十余只被钢索捆起来的棺材，黑漆鎏金的棺面上精心地画着松柏伴鹤龟，在海浪的怒吼声中离岸远去。

又有何用？

缆绳已经坠海，货船即将离港。玉家兴接连打空了两次弹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子弹坠入墨蓝色的海面，装载着国宝的货船缓缓驶开。

痛，太痛了！乱世之中，万物皆刍狗。

他玉家兴纵有武艺纵有绝学纵有胆识纵有眼界，却护不住亲人朋友，护不住家国天下，甚至护不住一张薄薄的地图！

货船加大马力，滚滚黑烟冲上了缀满白云的蓝天，仿佛在嘲弄他的无能为力。

可纵然天命如斯，我仍要一试。

玉家兴单膝跪地，狠狠一拳砸在身下的栈桥上，鲜血沿着桥缝渗入大海，再抬眸时，琥珀色的眼眸中已存了死志。

他正欲起身，却有一个人紧贴他跪下，温暖的掌心包住了他染血的拳头。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木头香气，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日的川西，青皮林里他抬起头，她的笑容映在茉莉花的芬芳里，如镜花如水月。

玉家兴转过头。这次，曾阿黎的笑容却映衬在墨蓝色的海水中，她墨黑的眼中燃烁着小小的火苗，像海中缓缓升起的红日，是幻梦也是执念。

“你来了。”万千情绪在胸口激荡，出口时，他却只轻轻说出这三个字。

她没有回答，指腹抚过他的额发，在他额角的伤口停下。她的动作温柔，而目光更温柔，丝丝缕缕，仿佛有疗愈的力量。

下一瞬，她傲然起身，毕生的功力凝聚在掌下，腰身弯折如振翼的蝴蝶。

千亩青皮林与她同在，她的师父仿佛站在她身后，轻轻对她说。

“合会别离，无有法常。长空青云，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师父。”阿黎轻声说，“我终于知道了。”

衣袂翩飞，她手臂高舞。雷公藤从她腕间钻出，见风而长，在她头顶一圈圈盘旋。海风微咸，雷公藤在回旋盘转中越卷越长，越卷越粗，如腾蛇出海，如飞龙跃天。

阿黎又加了一只手，两条雷公藤在空中紧紧交缠，伴随着海浪的呜咽。她终于松手，一道巨藤以雷霆万钧之力飞出，呼啸着勾住船尾的缆桩。

她几乎脱力，玉家兴看准时机，及时上前，和她一起将雷公藤的另一端牢牢套在岸上的缆绳柱上。阿黎仍怕不够，又缠了数圈在自己腰间腕间。顷刻间，雷公藤紧紧拽住即将离港的货船，绷得笔直。

货船上的人叽哩哇啦地叫着，纷纷从船舱里出来。有人拔出匕首尝试斩断雷公藤，也有人从船舱里捧来烛火，对准雷公藤开始烧。岸上，玉家兴架起机枪扫射，又将他们重新逼回船舱里。

船员不敢再等，开足了货轮的马力。发动机的轰鸣声骤然增大，烟囱里冒出浓烈的黑烟，好似遮天蔽日的旌旗。

雷公藤被震断了最外层的细藤，栈桥上的缆绳柱也在摇晃，石板裂开了细细的石缝，发出轻微的爆破声。

雷公藤撑不了太久！

只能替他们争取到一点时间。

玉家兴在岸上机枪扫射，船员们只要不出船舱，始终伤不到他们分毫。子弹总有打完的时候，他必须想办法登船才行。

玉家兴四顾一圈，码头上仍有一艘渔船停泊在岸。如果驾驶渔船靠近，有没有机会登船抢宝？

就算抢不回来，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也可以命相搏。如果用渔船撞向货轮，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能不能逼停货船，给阿黎争取上船的时间？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虽千万人吾往矣。

玉家兴眼眸一沉，下定了决心，放下了机枪。

马鞭卷在腕子上，玉如意杖尖杵地，玉家兴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足尖，一阵助跑腾空跃上渔船，稳稳站定。

他本已存了不成功则成仁的心，不想连累任何人便连警卫都没叫，孤身上了船。

哪知他刚刚站稳，却有一位老船家跳上船帮忙，一边解开船缆一边操着闽南口音问：“大人，可是洋人欺负了你？”

老船家什么都不懂。可只看着船上的船员说着日本人的话语，就不愿眼睁睁看着他的同胞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