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种极端情况下,产生爱情也并非不合理,早就有过很多类似的例子了。
说到底,明怀鲤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好不容易假死逃脱,却还是怀上这颗蛋,背负着即将被所谓的“孩子”从内里撕裂的命运。
所有人都清楚他可能会死。在人类现有的科技水平下,大家甚至连他的肚皮都无法破开,未来简直显而易见。
明怀鲤自己大概也早已想到了,他却显得很平静,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似的,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时而在医院附近遛遛弯。
直到所有办法几乎都用完。
领导愧疚地对明怀鲤说:
“你还是……去享受生活吧。”
在分娩之前,尽情享受这个丰富的世界吧,国家提供所有经费,任何事情都可以做。
明怀鲤都不用办理任何手续,国家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精通各国语言、异能十分强悍的年轻男人陪伴他,给他提供幸福快乐、在世界各地玩耍的生活,哪怕毫无道德伦理也在所不惜,让他享受一切人类能够享受到的娱乐活动。
作为他为了人类发展,牺牲自我稳住触手怪的回报。
谁也不知道这颗蛋会在什么时候出生,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颗蛋出生的那一刻,就是明怀鲤的死期。
明怀鲤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他也想尽情地去玩,去享受生活,去感受所有刺激的事情,可是他想了很久,看了许多项目,都不太想做。
最后他去蹦极,去跳伞,去岩浆里游泳,去海底潜水,去做各种极限运动,逼近生死。可他同样的,在任何活动里都无法受伤,无法死去。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是一个怀着怪物的孩子的……新的怪物。
他甚至都渐渐的不睡觉了,因为每次入睡时,他都会在梦中见到那个孩子,那个单纯可怜、长着一双血色大眼睛,身形大概像是小男孩,双手和双腿却都是触手的小孩子。
小孩子会睁开一双血瞳,可怜巴巴地问他:
“妈咪,你不喜欢我吗?可是我喜欢你呀,我最喜欢你啦。好想快点见到你哦!”
明怀鲤总是毛骨悚然,在梦里也一句话都不回答,只是沉默。那个小孩子则会拖着一身长长的触手,爬到他身上来,在他脸颊上纯洁地亲亲,发出咯咯咯的吓人的笑声。
这样的梦每次睡觉都做,明怀鲤拿不准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真在嘲讽自己。他干脆再也不睡觉了,反正不睡觉又不会死,怎么折腾自己都不会死,甚至精力都还是一样旺盛。
经历过的事情多了,美食美景也看过太多,两三个月后,他就厌倦了这一切。
他在某个山清水秀的湖边造了一座小木屋,重新住下来,每天对着湖水发呆,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偶尔,看着湖水时,他会云淡风轻地想:要是我死了,他会知道吗?
哦不对,我已经在他面前死过一次了。
那时候假死药持续了三天,三天后他清醒时,人已经在北欧荒原上了,也没有人跟他讲述谢望潮在他死后的模样。
他猜想,应该没什么吧,可能难过几天就忘了他,开始寻找下一个怀孕母体了吧。不过如此,三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人类可到处都是。谢望潮也许会改头换面,穿上一身新的人皮,去诱拐可怜的小女孩子,希望没有人上他的当。
谁像他这么傻啊,傻乎乎的把一颗真心交出去,从此他自己再也没有心了。他只能在无心的空洞之中默默等死。
直到有一天,风和日丽的中午,他已经两个月没睡过觉,却在某一时刻忽然坠入睡眠。
小木屋旁边隐秘的监控者们惊恐地看见:明怀鲤的肚子开始隆起,里面仿佛有什么圆润的东西正在滚动,把肚皮顶起轮廓来。
这是……要生了吗?
有人立刻要冲上前去把他拉进医院,但下一秒,一道漆黑的阴影从天而降,出现在湖边,将所有人的视线完全遮挡住。
那个黑影支离破碎,仿佛许多触手被捏成一团,又庞大得令人发指。它伸出许多根触手,将陷入睡眠的明怀鲤彻底卷起,包进触手和血肉堆里,完全彻底地把他吞了进去。
随即,那些触手颤抖着、晃动着,飞上天空,飞入无尽的云层里消失不见了。
孩子
明怀鲤十分确信自己已经死了,因为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五感全部消失,根本连自己的躯体在哪里都找不到。
原来人死了以后是这种状态啊,灵魂都在无知无觉、无边无际的海洋里游荡,大脑完全放空,好像所有记忆都被扔在脑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无物,更无我。
这种状态里,明怀鲤甚至有些享受了,一种奇怪的愉悦感慢慢浮现,但就连这种感觉都很快就淡去了。
真是安逸又宁静啊。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感觉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明怀鲤忽然有了一种新奇的感觉,好像……他感受到了心跳。
那心跳声仿佛在他头顶上出现,震耳欲聋,砰咚,砰咚!
仿佛有人在无尽高天之上,挂上了一颗活着的黄金心脏,砰咚!砰咚!
明怀鲤不知所措地听着这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恢复了听觉,也可能听觉一直都存在着,只是除了那心跳之外,一切都是绝对的寂静,所以没有听觉的用武之地。
他听着这声音,很快,所有感官逐渐回归,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鼻子、嘴,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所在,意识到自己双手和双腿,甚至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