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平躺着的王全变了一个角度,整个人斜了过来。难道他刚才跳动了一下?祝映台正想着,却又听得「登」的一声,果然王全整个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从床上直直地跳了起来,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在他的身体中蛰伏着什么东西,此时想要蹦出来一般。
祝映台的脸色微微变了,他后退半步,取出了身边的桃木剑,戒备地盯着王全。难道王全和陆甲的病也与罗刹女事件中的连斐国桀一样是因为身体里进入了蛊虫?在祝映台思索的时候,王全的身体急剧地弹动起来,他就像是一尾离了水的鱼,拼命地拍打着尾鳍,撞得床板发出不间断的声响。这声音引得外头的王铮似乎都有所闻,祝映台听得他隔着门板问:「祝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祝映台说:「没事!」
「祝先生!」王铮的脚步声传来了。
「别过来!」祝映台说,「我在施法,你过来会打断我。」这句话成功止住了王铮的脚步,他犹犹豫豫地停住了。
王全还在拼命地弹动,或者说,挣扎。祝映台发现王全的表情变了,刚才虽然面无血色但还算平静的表情现在完全变作了狰狞恐怖的样子,王全像是想要抗拒什么,两个眼睛睁得几乎要瞪出来,在又一次「砰」的猛力撞击之后,他便像被斩断了傀儡丝的人偶一般不动了。
祝映台等了片刻都没等到王全再动,于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王全已经死了,刚才还能观察到的微弱的呼吸与剧烈的颤抖都停止了,此时他敞开四肢,歪斜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平摊在床上,眼睛依然恐惧地瞪着,却已了无声息。
祝映台伸手试探着去摸他的鼻息,手指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出入,再滑动到颈大动脉处想进一步确认一下,就在此时,本该死了的王全却猛然支起了上半身,祝映台心中一惊,桃木剑在手便要削向王全,可是王全又突然倒了下去,但是从他的身体中猛然窜出了一二三四……数团光芒,那些光芒凝聚在一起,在空中略略一停,骤然往门外扑去。
「三魂七魄?」祝映台心中一动,跟着那团光冲了出去。
此时已是晚间接近丑时,由于月色不佳,浏河之上一片黑漆漆的,原本忙碌着唧唧鸣唱的春虫都不叫了,四周透着死一般的寂静。祝映台在追踪那团魂光的时候,心中已有了计较,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正常的景象,他想,难道是谁在这附近施展了一个结界法阵?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王全的魂光一路飞快地沿着船舱曲折前行,明明应该是无知无觉的东西,却像是有意识一般,朝着某个既定目标前进。祝映台眼见得那团光擦过了王铮的身边,而王铮却毫无所觉。祝映台觉得王铮的样子十分奇怪,跑近了一看才发现王铮此时双目圆睁,一手按在佩剑上,整个人做着一个蓄势待发的模样,甚至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只脚是提起来的,但是他就是这样定在了空中,连祝映台这么一个大活人朝他奔了过来都一无所觉。
定身术?定时术?
祝映台跑过了王铮的身边。整艘思羽号上的人和物似乎都被静止了,人不再动弹,表情凝固在某个瞬间,就连油灯中的火苗都不再扑闪,祝映台眼看着那团光芒一路冲到了这一层的尽头,然后沿着楼梯一路往下。思羽号是一艘六桅六帆,上有四层船楼,下面尚有三层船舱的巨型船只,王全所在的房间正在下面第一层,那团光下了一层,跟着又下了一层,祝映台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最底层除了排水仓、工具间、修理间以及一个他们都还没办法进入的不明空间之外,只住了一个人,梁杉柏。
王全的魂之光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飞往最底一层?他想要对梁杉柏不利?果然,那团光下了底层后,丝毫没有耽搁便往梁杉柏所住的房间扑去,光芒穿透门板,瞬间没入其中。祝映台伸手去推门,却发现门锁着,思及此时也许梁杉柏也被什么法术定着,一急之下,猛然后退几步,就要去撞门,就在这时,有人在后头轻轻喊了一声:「映台?」
祝映台不敢相信地转回头去,却见梁杉柏正站在一扇打开的门处,祝映台迅速回想起来,那后头就是梁杉柏铸造桃木剑的工作室。祝映台心头不由一松,长出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话说完却愣了一愣,为什么这一路走来他所看到的所有人都被定住了,只有梁杉柏没有?还是说上面的人也已经被解冻了?
梁杉柏看祝映台的表情,似乎察觉了什么,问:「怎么了?我房里有什么?」
祝映台丝毫没有犹豫便说道:「王全死了,我看到他的三魂七魄飞了出来,一路直接飞进了你的房间。」
「王全?」梁杉柏像是想到了什么,走上前一脚踹开了自己的房门。他做这个举动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祝映台挡在了身后,因此大门洞开的一瞬,祝映台什么也没看见。祝映台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然后四周便静了下来。
梁杉柏走进房内,小小的舱室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口柜子,床上被褥叠放整齐,桌子上没有放什么东西。祝映台环视了整间舱房一圈,什么也没发现,那团魂光就这么没了。
「怎么回事?」祝映台不由疑惑地问道。
梁杉柏在床底看了看,又打开了衣柜,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什么也没有。」他说,「你会不会看错了?」
祝映台摇摇头:「不会。」忽然,他的眼神定格在了某个地方。在梁杉柏的床头边,极为珍而重之地放着一样东西,祝映台在看到的第一眼便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因为那是一截红线,如果他没有弄错,那正是这一个梁杉柏强迫他拜堂成亲时强硬地为两人系上的那一根。那一晚之后,祝映台醒过来便不知道红线去了哪里,还以为在两人胡天胡地的时候弄丢了,没想到竟是被梁杉柏小心地收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