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台,我会想到办法的,再等我一阵子好吗?」
祝映台傻傻地点点头。
「真乖。」梁杉柏伸出手指在祝映台的唇上轻轻沾了一下,然后无限留恋地印到了自己的唇瓣上,「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宫里,你早点睡吧。」他说着,抽身站起,甚至体贴地替祝映台脱了鞋袜,给他盖上了被褥。
「明天见。」他说完这些,撚熄了灯盏,离开了。
祝映台在昏暗的房内,睁着两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顶。他此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论是大脑还是身体中蕴藏的感情,他觉得,梁杉柏刚才说的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是一个极小极小的细节,但却很不对劲,
简直就像是今晨吴王室祭祀中的那尾……
祝映台猛然坐起身来,因为他忽然想到上午梁杉柏曾经说过,那尾云龙乃是天地交阻所生戾气所化之物,十分阴邪,他看了恐怕会引起恶咒发作,而刚才他的恋人说,他们俩现在不能亲近,因为他碰了他,会引起恶咒发作。祝映台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梁杉柏快步走出祝映台的房间后却没有回自己的房内,他飞快地在郑由府内行走着。凡人肉眼无法发现的阵法符线时不时在星空下闪耀出一星半点的光辉,守卫府邸的士兵打着火把也在府内来回地逡巡着,但是没有人发现梁杉柏,哪怕是与他擦肩而过。
他就像是一道影子,一个幽灵,在郑由府内如入无人之境,如果他对郑由存有敌意,此时郑由的生命恐怕就要受到威胁,但是他没有,梁杉柏只是因为情绪烦躁,所以想要找个地方静一静。身体里左冲右突的情感几乎快要将他撑爆,活像是濒临喷发的活火山,沸腾翻滚着,在他身体里面拆天毁地。梁杉柏走了好一阵子,来到了郑由府后院一处僻静的庭院里,最终停留在一汪水池边。池水里漂着些绿萍,几尾游鱼在其中惬意地来来往往,浑然不觉身边有可以随意操纵它们生死的强大力量。梁杉柏站在那里,看着那方水塘,看着水塘中倒映着的点点繁星,不断地吸气吐气,不知多久以后,喷吐着火星的胸中块垒终于慢慢地平息下去。
这样真的很危险,他苦笑着。他对祝映台的渴望本来就浓烈得可怕,平时都要花无数的力量才能够将其压下,偏偏现在他不能碰他。不说那件事情还没解决,许多痕迹没能抹平,就是祝映台后背的那个恶咒,那条被捆缚住的黑龙也无法允许他有进一步的接触。
梁杉柏仰望星空,春秋时期的自然环境自然要比后世的二十一世纪清朗干净得多,是故此时可见漫天莹润闪耀的星子,这如诗如画般的美景却没能将他陶醉,因为他的眼神透过遥遥群星,投射向了更远、更高的地方,投射向了曾经被拿走如今重新记忆起来的那些岁月里的许多事。很多事情如果当时能够想明白,能够说清楚,或许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笑他那时候竟然那么蠢,蠢到布下重重陷阱却作茧自缚,而那个人竟然那么狠,狠到下了如此严重又可怕的一个恶咒。那个人是燃阴,燃阴是祝映台的前世,而那个咒就下在祝映台自己的身上!
梁杉柏觉得沮丧至极,忽然在漫天星幕之中出现的异象吸引了他的注意。下一瞬,梁杉柏便身形一晃,从池塘边消失,改而立在了郑由府最高的建筑房顶上望向不远处。那里有一片巍峨的建筑,正是吴王的宫殿,而此时,从宫殿群的某一处屋顶上悍然拔起了一道泛着莹绿色的银辉,那道光辉直直冲向天顶,凡是在其行进路径上的星子云彩都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纷纷逃窜闪避,然而那道银辉很快便黯淡下来,继而变作了游魂一般的暗绿色,软绵绵地飘浮在空中。梁杉柏微微皱起眉头,他想他对明天进宫可能面临的谜题有了一定的了解。
第二天一早,郑由亲自陪上官烈等人用完了早饭,将所有人带进了吴王宫殿。此时正是西元前626年,在位的吴王名叫吴去齐,历史上这位吴王在位时间有三十六年,他死后,继承王位的是他的儿子寿梦,史书上说正是从寿梦开始,吴国日渐强大,一跃成为春秋晚期的强国之一。然而,一个国家强大不可能是一代人的事,吴国表现出强大虽然说是从寿梦开始,身为父亲的去齐在位的三十六年恐怕也是必不可少。换言之,这应当是一位贤明的君主。
祝映台跟在上官烈和胡晋的身后步入吴王宫中,梁杉柏立在他的身后,老实地担当着侍卫的责任。祝映台想着昨晚想了一夜的事情,总觉得应该再向梁杉柏问问仔细,问问他为什么与他亲近就会引发恶咒,而他身上的恶咒到底是什么,梁杉柏又看出了什么名堂来。
宫殿里此时空无一人,只有处处耸立的雕梁画栋华美精致。江南开发比中原晚,因而早年被称为「荆蛮」之地,此处先民崇拜龙蛇,酷爱在各种制品上绘制龙蛇图案,所以比起齐国的端庄沉肃,吴国的宫殿要显得鲜艳许多,也荒莽许多。一行人一路进到大殿深处方才见到了一位坐在王位上的中年男子,吴去齐穿着一身赤红色云龙纹的王袍,端正地坐在王位上。
「启禀大王,臣将几位贵客带来了。」郑由恭敬行礼道。
上官烈略一思忖,跟着行了一个平民之礼,既然他行动了,胡晋与梁祝三人自然也一一见礼。吴王坐在王位上,视线一一扫过面前众人。郑由既然将他们几人带进宫来,自然事先已经将众人身分查验清楚,吴去齐的眼神最后停留在上官烈的身上,看着这位「逃家」的公子,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回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