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映台还睡着,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了,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梁杉柏看着他,不知该作何感想。他想着那个傲然屹立在云中的孤清身影,不知多少年前,那个人从不肯正眼瞧他,每每相见必是拔剑相对,从来从来只肯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甚至不惜自散魂魄,长眠海底,打算就此消散于天地之间,永永远远不再与他重逢。
而现在,他们不仅重逢了,还有了最亲密的关系,这是多么值得他骄傲的一件事情——如果,没有那道绝心咒,如果没有那些暗流就好了!
梁杉柏低下头,专注地望着祝映台,然后轻轻地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燃阴,我找了你那么久。
燃阴,你是我的。
燃阴,我得到了你,就不会再放手了。
燃阴,映台,我的……妻子!
祝映台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朱方城的客栈之中。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作了一场梦,还是真的经历了那些事。被请入吴王宫中、见到了圣人知姑像、知姑像毁、自己被打入天牢、夜探皇宫……正在他脑子稀里糊涂想不清楚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梁杉柏手里端着一碗味道浓郁的药汤走了进来。
祝映台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吃苦的东西,可是梁杉柏老是逼他吃药。等等,他又受伤了?
梁杉柏走过来,将药汤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将他扶了起来,给他身后垫上靠枕。祝映台说:「什么……我……」
梁杉柏将药汤端过来,舀了一勺吹了吹,继而又想到什么,笑着从腰上的储物袋里取出几块糖果放到一边:「吃了药可以吃糖。」简直是哄小孩子一样的口吻。
祝映台有点无奈,说:「让我吃药可以,好歹也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他看向梁杉柏手里的那碗药汤,尽管有着浓郁的中药味,这碗药的颜色却不是浓郁的棕褐色,反而清清爽爽,像是一碗芦荟熬成的凉粉。祝映台有点怀疑,梁杉柏到底是不是真给他弄了一碗药来。
梁杉柏说:「昨晚你后腰的恶咒发了,伤到了你的身体根本,刚好那个知姑的院子里长了些灵草,我便取了来给你熬药。」
祝映台实在记不起来知姑院子里哪里有灵草,只好归结为自己不懂药学,他好奇地问:「你还懂草药?」
梁杉柏说:「在空门的一本药经里偶然看到过。」
祝映台说:「那你已经知道我背后的咒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只有知道,方才能对症下药,而先前明明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梁杉柏顿了顿,方才说道:「你先喝药,喝了我再跟你说。」
祝映台自然不会担心梁杉柏害他,于是接过那碗看起来不像是药的药,一仰脖子,把一碗药一起灌了下去。
「苦!」药进了喉咙顺着食道下去才有苦味后知后觉地漫上来,祝映台简直要抓狂了。这看起来不像药的药竟然那么苦,简直比他以往喝过的任何药全部加起来都苦,梁杉柏是不是故意的啊!
梁杉柏手快地剥了一粒糖塞到祝映台嘴里说:「忍一忍,良药苦口,可别吐出来了。」祝映台只得忍耐着那股想要呕吐的冲动,过了好一会,嘴里终于有丝丝的甜意弥漫开来,将那股苦味冲淡了不少。祝映台含着糖块,皱着脸,简直有种自己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后怕。
梁杉柏笑着放下药碗,给他擦了擦唇角。祝映台说:「现在你可以说啦。」他含着糖块,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般天真可爱,看得梁杉柏身体一阵阵的发烫。他清了清嗓子,借此掩饰了自己的旖旎心思,随后道:「我也不是知道,只是猜测。」
「什么样的猜测?」
「猜测你背后的恶咒与当日我们曾经在燃庐里见过的那尾黑龙有关。」
祝映台微微一惊,他回想着那将近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当时他和梁杉柏久别重逢,两人在杜酆的指引下,在燃庐之中看到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便是祝映台的前世燃阴,正是在那具尸体的心口他们见到了一条黑色的小龙,继而那小龙被青白色的火焰所化,留下了一个开裂的墨玉发箍。难道说那是不吉利的东西?祝映台看向自己腰间悬挂着的墨玉发箍,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可又实在挑不出梁杉柏所说的话的错漏。墨玉发箍、小黑龙、黑龙烙印,渐渐丧失的观气能力……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
梁杉柏顺着祝映台的视线看向那个墨玉发箍说:「那东西里已经没有灵力了,带着也没什么。」
祝映台说:「可我为什么会中恶咒,那不是我的前世吗?」
梁杉柏的眼神微微闪烁,他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你的前世就是因为恶咒而死,所以他将自己的身体与恶咒一同封印在燃庐之中,直到金英村的顾村长毁了那具肉身,恶咒才被释放出来,找上了你这个后世。」
似乎对,又似乎不太对。祝映台想不明白,于是换了个话题。
「我们现在怎么会在客栈里?」
「因为吴王赦免了我们的罪。」
「咦?」
「可能是胡晋大人与郑由大人做了什么谈判吧,总之吴王已经明白知姑的离去与我们并无关系,或许是缘分尽了,或许是上天赐予吴国的考验,总之今天一大早他把我们放了出来。」
「哦。」祝映台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只不过一个晚上而已,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个黑衣人呢?」
梁杉柏说:「跑了。你当时恶咒发作,我实在没功夫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