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烈的喉中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叹声,而甲板上的那些士兵们全都脸色苍白,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
思羽号此时拔空至少有十几米高,就像是一艘搁浅在礁岩上的船只,而将思羽号顶起在空中的正是一片青湛湛白花花的人肉。
传说世间每有惨烈的大战时,必会在尸骨堆积处生出一种妖物来,那是由无数死者的残肢断躯组合而成,以无数亡者的怨愤不甘执着诅咒所驱动的可怕怪物,这种怪物祝映台虽听过却从没有碰到过,没想到今天在海上竟然会遇着。
无数残肢拧搅在一起组合成了这个叫人恶心的怪物的本体,因此这怪物的轮廓始终在变化,因为组成它的那堆肉也一直在游动。祝映台本来还以为他刚刚在船底看到的那些胳膊已经足够恶心,谁想到这堆肉要比他想像中更巨大得多,而且肉中除了胳膊还有小腿、大腿、断腿,有一张张五官模糊的脸孔。那怪物就像是一团聚合在一起的肥胖的蛆,不断地翻滚着、蠕动着。祝映台皱起眉头,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跟着他想起了去年在齐国王陵对付罗刹女的时候,曾经有一道虚无深渊的界门被罗刹女召唤后出现在空中。正是在那道门中,出现了许多冷笑的苍白脸孔和挥舞着的腐烂手臂,难道这怪物也跟虚无深渊有关?
一念至此,祝映台顿觉不妙。他单手用力一撑,整个人便飞跃出了船舷,袍袖带起猎猎风声,向着海面坠落。
上官烈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他轻叹一声,一脚踩上船舷,端起金泥干伏弓开始为祝映台开辟道路。
人面、人手、人腿组成的肉堆看起来十分笨重,其实十分的灵活和凶猛,因为它的每一部分都可以自由运动,一旦发现有「猎物」落入自己的捕食范围,它便立刻兴奋地上前扑食。祝映台倒提常安,以一股悍勇之势不顾一切地向下扑落,神挡杀神,魔挡灭魔,所有出现在他前进路上的敌人都被他以最简洁暴力的方式肢解,因此在他的身旁迅速爆出了一滩滩血肉。那些肉在空中便告腐烂,那些血则是凝滞如同黏液一般的恶心东西,随着祝映台的下落,腐肉和黏血扑簌簌地掉落到肉堆上或是滚入海中,发出雨打一般的声响。自然也有从侧面和后面想要追击祝映台的,但是上官烈还在上面,他跨坐于船舷之上,稳稳端着弓弩,搭箭、拉弦、开弓、射中,他的动作无比稳定,节奏宛如一首完美的歌曲,每一次发箭必是五箭,每次出箭必能命中,然而就算是这样的强力支援在面对着数以万计的肉的时候,仍然还是不够的。
「天卫甲,放。」忽然有人出声喝道,数支羽箭射向下方,跟着底下便传来了一阵轰隆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地卫乙,支援。」又是数支羽箭射出,这一次没有产生爆炸,但是可以听到一阵叫人牙酸的摩擦声,底下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异变。
「人卫丙,跟随。」脚步声在甲板上响起。上官烈发现那是吴国的士兵,他们以三人为一组,共分三组,每人手里都张着弓,正警惕地盯视着下方。那是吴国的精兵,指挥他们的自然是欧阳。
以上官烈的眼力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出这些士兵都是经过精心训练的,他们高矮胖瘦不同,手里拿着的弓箭也有所区分,唯一相同的,是气质。那是一种冰冷而理智,十分强悍的战士气质,上官烈的脸色微微一变,而他身后的王铮更是浑身上下都被激发出了警惕的情绪。吴王派出这样一支精兵到他们的船上,究竟意欲何为?
然而这个时候毕竟不是内讧的时候,肉堆还在他们的下方顶着,祝映台和梁杉柏的处境也十分艰难。上官烈看了一眼欧阳,那个小个子的兵头一脸镇定地下达着一道又一道命令,清晰而准确无误,没有多余的位元组,但是每一道命令必能获得想要的效果,这是何等样的可怕,何况以欧阳的态度来看,难道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那种怪物?上官烈不由陷入了思索。
祝映台此时已经快速落下到了靠近洋面的附近。那团东西的底盘是一大坨纠结在一起的肉堆,不过以脸居多。
它此时平躺在海洋上,用自己的「双手」将思羽号牢牢抓在掌心,带着点威胁梁杉柏的意味。祝映台不由得再一次感受到了梁杉柏的强大,单人一匕却能将这样一只怪物逼到胁迫人质的地步,这是何等样的实力?那么现在,梁杉柏人呢?
祝映台终于落到了那堆脸的上方,他狠狠坠落,强大的力量加上从高处坠下的地心引力砸在上头,顿时把落足点周围那几张试图张嘴咬住他的脸给砸了个稀巴烂。那些脸的眼球被直接碾成了汁液,烂掉的牙齿到处乱飞,祝映台这一跳,身边半米的范围内什么也没剩下。所有的脸都愣了片刻,跟着同时张嘴发出「唉唉唉唉嘎吱嘎吱」的奇怪声音,像是带着磨牙声的咒骂,那些脸为自己同伴的死亡而愤怒,下一刻,整堆肉都开始剧烈波动起来。平躺着的脸都想要立起身来咬住祝映台,因此那堆肉便如同昙花收拢一般折叠了起来。这可苦了顶上的思羽号,底下的变化自然影响到了上层,顶上的思羽号就像是被章鱼的触手大力甩动那样,开始全方位地立体式晃动,与此同时两边的手臂还在试图将思羽号撕开,木料的呻吟声响彻夜空。
祝映台没有抬头看顶上一眼,他知道此时的局面是多么凶险,所以更需要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如何解决这只怪物上。万事万物都有软肋和弱点,这是客观世界的法则,所以祝映台认为这只怪物也绝不可能违背这个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