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杉柏用剑一般用右手,但是此时他换到了左手,不知道这是因为右手用累了,还是一种轻蔑的表示。美女脸显然认为是后者,因此它十分的愤怒,它张开嘴一吸,周围的洋流突然猛地改变了流动方向,向它的嘴里奔腾而去,当它往外呼气,所有的水流便化作了万万千千的箭矢射向梁杉柏。
那些箭矢是如此锋利,附近一些厚重的冰块都被打了个粉碎,但是这些箭矢飞到十米左右的时候便明显缓了下来,然后纷纷坠落,有一些厉害的过了十一米,更厉害的到了十一米多一点便全数坍塌,化作柔软的水流。而梁杉柏的身影不见了。
怎么可能不见?
刚才那一呼一吸形容起来固然十分漫长但其实只发生在刹那之间,而后箭矢崩落也不过是不足一秒内发生的事,但是梁杉柏确实不见了,他在哪里?美女脸四处寻找,肉饼上顿时生出了万千双眼睛,啊,找到他了,他在……喜悦的情绪刚上来便冻结了,梁杉柏的匕首轻快地绕着美女脸剜了一圈,然后刃尖一挑,将之从肉饼上撕裂。
不要、不要这样!
原本那样美丽的脸孔瞬间扭曲了,美女脸的两只眼睛分别看向两个方向,惊惧写在了它的脸上。它看到自己正
在被剥落,从肉饼上。梁杉柏的匕首继续发力,他浑身的肌肉都隆起,仿佛在撬多么沉重的东西一般。那只是一张脸,那也不只是一张脸,在虚无深渊之中那叫做恶,它是无数亡灵怨念聚集到一起,偶然而成的东西!
恶,是很沉重的东西,恶经过的地方,光明被淹没,青山枯朽,秀水腐臭,无论什么样的大德高僧修士能人,但凡沾染了一点恶,慢慢地就会被其吞噬,直到也化为其中的一部分。所以恶很重很重,所以梁杉柏撬得小心翼翼。
恶见命运无法避免,不由嘬起唇来发出尖啸,于是换来了梁杉柏的两刀。嘴唇被割裂,舌头成了血沫,顺着海水散开来,自然也沾到了梁杉柏的身上。恶的眼睛突然一亮,但凡沾染了恶便会堕落,只要堕落,那么到最后就都会受它控制,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就伤不了它了。它想,它一定要这个男人死得很惨、很惨,尽管这男人长着一张不错的脸,那是一张令它有几分熟悉、几分怀念,更多的还是畏惧的脸。
畏惧?
恶的神情突然变了,眼睛睁到了最大以致于眼球几乎要掉落出去,但是它丝毫顾及不到了。恶其实也是很要面子的,所以它总是习惯给自己披上漂亮的皮,好接近那些毫无防备的生灵,但是这一刻,它的画皮裂了。
他,是他!竟然是他!沿着恶的眼眶,突然落下了两行滚滚的黑水,那是恶的眼泪,也是恶的生命力在失去的证明。它怎么会惹到他,该死的,它被人害了!它早该想到的,那样美味的、上等的猎物一定早已有主,而那一定是它绝对、绝对惹不起的大人物。恶终于明白,自己这一次是逃不掉了。它一下子缩得很小很小,像是一只干瘪的大核桃或是一团孩童的脑仁,它拼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做小伏低,想要求他放他一马。然而梁杉柏只是轻轻地一捏拳头,恶,消散了。
消散了的恶化作了缕缕黑烟向着四处逃逸,然而梁杉柏只是微微吸了口气,所有的黑烟便都进了他的嘴里,他将之吞下,面不改色,也无任何变化。并不觉得好吃,也并不觉得有害。失去了恶的肉饼刹那间分解开来,变回了最初的模样。脸还是脸,手还是手,腿还是腿,只不过失去了统领,它们便成了无智的东西,只剩下吞噬和杀戮的本能。
梁杉柏不是不能做掉这玩意,但是一来他不想在这时候暴露自己,二来他此时状态不佳,做掉这东西太花费他的时间……梁杉柏向着祝映台游去,后者脸上的神情已经安宁很多,常安在他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将他包裹,抚平了他的创痛,而常安光芒之中还有一根不引人注意的细细的线,线的另一头,在梁杉柏的身上。梁杉柏并没有找到解决祝映台身上绝心咒的方法,但至少他可以转移,把那种痛楚的大部分,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浮出海面的时候,天色竟然已经隐隐变亮了,如此的激斗间竟是一夜悄无声息地过去。思羽号此时还被擎在海面之上,但是因为恶死了,所以那些手抓着思羽号竟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下一刻,它们开始激烈争吵。每一只手都想把思羽号扯过去,于是手忙脚乱间,思羽号从千手千脚中滑落,以倒栽葱的姿势冲向海面。
「啊啊啊啊啊!」就算是上官烈这时候也要发出惨叫,还好他是一个古人,不然或许就会发出这他妈什么破烂海盗船的抱怨了。
不管愿不愿意,思羽号掉落的速度非常快。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思羽号船头向下重重砸在了洋面上,无数的海水溅射而出,海面剧烈震荡,几乎形成了一个坑洞,还没等那些海水再填补回来,思羽号又弹了起来,跟着再一次掉落,于是再一次激起惊涛骇浪。
照这种摔法,即便是再坚硬的船也会四分五裂,再厉害的人也会骨断身散,奇异的是,思羽号竟然没有散,上面的人竟然除了被摔懵了以外也没有死。小思悠站在甲板上,小脸一片苍白,就在刚才最后一瞬,他把自己所有的妖力都逼了出来,于是思羽号就如同一只紧紧蜷缩起了身体的小刺猬,以一个超出常理的近似于球形的姿势卸去了大半的冲击力,掉落、弹开,脱离了海王爷的控制。看着周围的人纷纷醒来,思悠「欸」的一声,一屁股坐倒在甲板上,然后躺了下去。他是一点力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