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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改革开放至二十一世纪（第2页）

章童：“这有啥稀罕的，改革开放引进外资，华侨回来做生意的可多，不都是中国人嘛，你冇听他说，他还是祥符人呢。”

小敏：“不光是祥符人，还是个老喝家，跟那些上年纪的人的喝法一满似样，溜着碗边喝。”

章童：“就是，我每章儿也是溜着碗边喝，跟咱爸学的。”

小敏：“要不那货还以为恁俩是同龄人。”

章童：“他说他离开祥符时还不到二十岁，就算是二十岁呗，今年五十出头，就算五十岁呗，在国外喝了三十多年牛奶、咖啡，脸嫩得就像牛奶咖啡，俺是喝了一辈子胡辣汤，脸越喝越像老味儿胡辣汤。”

小敏：“看你说的，喝胡辣汤就面老啊。”

章童：“那当然，瞅瞅咱爹，再瞅瞅石小闷他爹，面老不老？跟那些同龄的外国老头一比，就跟他爹一样。”

小敏琢磨一下，说道：“你别说，咱爸脸上的颜色，还真有点儿像胡辣汤的颜色……”

章童：“我像不？”

小敏：“你也有点儿像。”

晚上，章童两口子坐在家里看电视，祥符电视台又在播放西区开发的专题片，那个叫李枫的总经理在电视上出现的时候，在两口子的眼里已经成了熟人。

小敏瞅着电视说道：“看来这一回咱祥符要动大劲儿，要不也不会请来外国的开发商。”

章童：“可不是嘛，开发西区，就等于再建一个新城市，规模可不小，建一座新城需要大量的钱，咱祥符穷得跟啥一样，外国公司有钱，你冇听电视里说嘛，这叫双赢。”

小敏：“要就这说，等新城建好了，咱去西区再支个锅咋样？”

章童：“当然中，不光支个锅，我想了，咱还得在西区买个房，说实话，清平南北街上的老房子，我住得够够的，尤其是每天大早起来，去街上的公共茅厕蹲坑，经常还要排队。”

小敏：“那倒是次要的，说句心里话，我嫁到恁章家，我就一直在想，咱章家有这么好的汤锅，完全可以说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品牌，咱就应该多支上些汤锅，支到西区，支到省城，甚至支到北京去，别只是满足于现状。把胡辣汤的生意做大，我觉得不是冇可能，胡辣汤的名气那么大，就是把汤锅支到国外去，也不是冇这种可能，你说是不是？”

章童：“我可冇你恁大的野心，我就想在西区支个锅，买套房，换个生活环境。”

小敏：“这不是啥难事儿，等西区建得差不多了，咱去找找那个李枫，买房的时候给咱打打折。”

章童：“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敏：“到时候咱要去找他，他认这壶酒钱不认啊？”

章童：“你放心吧，只要他喝中了咱家的汤，就跑不了他。”

小敏点点头，她心里明白章童说的“跑不了他”是啥意思，她也问过章童，汤的配方里有大烟壳，真的就能让人喝上瘾吗？章童说他自己也不清楚，但实践证明，章家汤锅的回头客目前来说是最多，压马老六手里接过汤勺的马胜，就曾半花搅地对章童说：“都说恁章家的汤喝罢一回想八回，跟吸老海差不多。”为此，马胜还专门去东大街喝过一回章家的汤，之后，章童又碰见马胜的时候，还花搅了马胜一句：“俺章家的汤你喝罢一回了，想冇想八回我不知，我知的是你连第二回也冇去喝过。”马胜很服气地回应道：“说实话，俺马家的汤锅就是占了个位置好，恁章家的汤锅要是支到东大寺门，那可就真的是天下无汤了。”据说，马胜喝罢章家的汤以后，跟他爹马老六也开始研发新配料，爷俩关着门在屋熬制了小半年，马家的汤也冇啥改变，最终只得放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只是马家，祥符城凡是带着目的来喝章家汤的同行们，冇一家熬制出能跟章家汤挺头的汤来，这是不争的事实。越是这样，越是让别人耿耿于怀，这也是章童想把汤锅支到西区去的一个理由，不管咋着，西区远离老城，至少不会跟其他支汤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吧，也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小敏嘴里嗑着瓜子，看着电视屏幕上正在介绍着的枫桦公司在西区的新项目，对章童说：“别管了，等枫桦公司把这个叫‘西湖湾’的地方盖好，咱就去买一套房，然后再把咱家的汤锅支到西区去……”

章童：“那都是后话，这个枫桦西湖湾啥时候能盖好还不一定。早点儿睡吧，明个一早咱还要出摊儿呢。”

小敏突然想起了啥，说道：“明个你要辛苦一点儿，我支好摊儿后，要去一趟黑墨胡同。”

章童：“去黑墨胡同弄啥？”

小敏：“我不是辞职了嘛，幼儿园还欠我一个月工资呢，我要了多少回，他们今个推明个，明个推后个，前几天，新上任的园长不是来咱汤锅喝汤了嘛，喝罢汤后向我保证，就凭能喝上这么好的汤，也不能不把那一个月工资给我。今个回话了，让我明个去领那一个月的工资。”

章童笑着说：“瞅见冇，还是咱家的汤管用吧。”

小敏：“那是。所以啊，只要枫桦西湖湾的房子盖好，咱就去找那个李枫，买一套打折的新房子，照样冇问题。”

第二天，小敏把摊儿支好后，就去了黑墨胡同。

幼儿园的事儿办得很顺利，小敏去到就把那一个月的工资领到了手。幼儿园的同事们见到小敏都乱花搅，说她掉进了福窝里，章家汤锅是祥符城里最挣钱的汤锅，哪还差这一个月的工资啊。听到这话小敏立马就用话怼了回去，说章家汤锅是不差钱，但这个世界上有两难，挣钱难，吃屎难，欠她的这一个月的工资，折合成胡辣汤，至少能卖七八十碗，挣的是辛苦钱……

小敏压幼儿园领罢钱刚走出来，就瞅见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的背影儿，虽然只是个背影儿，但她一眼就判断出，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就是夜个去东大街喝汤的李枫，于是她叫了一声：“李总！”

听到叫声的李枫转过身，惊讶地说道：“咋会是你啊？你咋会在这儿啊？”

小敏把自己来黑墨胡同的原因，对李枫说了一遍后，问道：“你咋来这儿了呢？”

李枫笑着反问道：“你咋一眼就认出我了呢？”

小敏：“俺夜个不是说了嘛，你身上穿的西装，一看就和俺祥符男人穿的不一样。”

李枫：“啥不一样？”

小敏：“你这种款式的西装可洋气，俺祥符男人穿的西装可土气。”

李枫：“土气不叫土气，叫老扎皮。”

小敏瞪大了眼睛：“你祥符话说得恁好啊？”

李枫：“我夜个不是说了嘛，我就是祥符人啊。”

小敏：“祥符人是祥符人，‘老扎皮’这样的话，不是老祥符人，一般是不会说的。”

李枫：“我就是老祥符人啊，虽然离开祥符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但是，只要我会说的祥符话，都已经刻在我的骨子里了。”

小敏：“你原先在祥符，咋会跑到外国去了？”

李枫：“小孩儿冇娘，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说吧。”

小敏：“今个在这儿碰见你，有点儿出乎意料，你咋会跑到黑墨胡同来了呢？”

李枫停住了脚，转过身去，看着信昌银号的旧址，说道：“我就是想来瞅瞅它，当年我就是压这里离开祥符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