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之前那个冒着炮火来取食物的士兵?”军需长认出了路明非,路明非来的那个晚上他也在场,他对这个集运气勇气还有坚强意志于一身的士兵有很深的印象。
“对,是我。”路明非平静的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都快完全抛在脑后。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死在了回去的路上,你背着那么多食物,居然真的活着回去了,真是了不起。”军需长看着路明非感叹道,眼中流露出一丝敬佩。
“我们之前也尝试过派人往前线运食物,但全都失败了。”军需长沉思了片刻扭头对那名炊事员说道:“把所有东西都给他们吧,再每人多一块奶酪,别给我们的英雄少年给饿坏了,他们可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是。”炊事员有些憋屈的回道,他自暴自弃的拿着勺子在路明非他们的饭盒里打了满满一勺,都快溢出来,嘴里还嘟囔着。
“吃吧,吃吧,撑死你们。”
但路明非他们却毫不在意炊事员的嘟囔声,他们听见不仅能拿到三倍的物资还另外能多拿一块奶酪心情都十分不错。
但路明非在听见那个军需长喊他们英雄少年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像他这样灵魂都已经开始腐朽的人,还能被称为少年吗。
路明非和保罗他们拿着快溢出来的饭盒在外面找了一块空地坐下,他们将刚才下来的面包和香肠放进背包里存储起来,这些豆子汤足够他们吃一整天了。
他们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全都心满意足,那里面放满了香烟和雪茄,他们不知道像现在这么舒服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没有炮击,没有尸体腐烂出的臭味,足够吃到吐的食物,还有那能连续抽一整天都不停的香烟,他们觉得这里就像天堂一样,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你们有谁看到克默里希了吗?”路明非向四处张望,却一直都没看到克默里希的身影,从昨天开始他就没有看到克默里希,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克默里希现在,在圣约瑟夫医院里,好像还是希默尔施托斯把他背过去的。”保罗说道。
“他怎么了?”路明非听见克默里希进了医院有些担心道。
“他被一颗子弹射中腿了。”提到克默里希,保罗的情绪有些低落。
“别担心,他被打中腿说不定还是好事,他这下可以回家了。”克罗普在旁边安慰道。
“我们等下一起去看他吧。”路明非提议道。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他们打算吃完饭去看望克默里希,路明非将刚才多的那块奶酪包好,打算等下带给克默里希。
在去看克默里希前他们先将他的东西全都打包好,这样克默里希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医院里充满了一股诡异的味道,路明非他们这些连尸臭味都有些习惯的人,在闻到这股味道时还是有些不舒服。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全都十分繁忙,他们说话十分快,就连走路都是一路小跑,不断穿行在不同的病房之间,这些病房里痛苦的哀嚎声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最后路明非他们在一间非常大的病房里找到了克默里希。病房里摆满了床,但受伤的人更多,一些伤势没有那么严重的士兵只能躺在地上或者走廊里。
病床上的克默里希那张娃娃脸显得十分苍白和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他看到路明非他们过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情况怎么样了,克默里希……”路明非看到这样的克默里希,感觉有些什么东西哽在喉咙。
路明非不是没见过人死,或者说他见过太多人死去了,他原以为自己对生死已经看淡了,但看到自己的朋友克默里希生命垂危的样子,他却十分难过,比任何时候都难过。
“汉斯,有人趁我昏迷的时候把我的手表给偷走了。”克默里希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他母亲给他的手表,他一直十分珍惜,每次想家的时候他就会摸一摸手上的表。
“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带那么好的手表上战场。”保罗在旁边说道,他的表情也十分难过。
“没关系的,克默里希我们会把你的表找到的。”路明非安慰道。
“他们……他们……还把我的腿给锯掉了……”说到这里,克默里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路明非他们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克默里希的脚没了一只,但都没敢提。
“没事的克默里希,这样你就可以回家了,你不是想到护林员吗,没了一条腿也可以当护林员,我们把你的东西全都带来了,等过几天运送伤员的卡车开来你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路明非继续安慰道,
但这些话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很明白克默里希可能没有办法离开这间病房了,他的伤口感染了,在这个青霉素还没有出现的年代,伤口感染跟死亡已经没有多少区别。
“嗯。”听见路明非的话,克默里希心情似乎好了些。
“汉斯,我的脚好痛。”克默里希开始痛苦的嚎叫,麻药的药效开始过去了。
“等着,我们去找医生。”路明非他们在外面拦住一名医生,将身上大部分的烟都给了他,让他给克默里希打了一针吗啡。
打了一针吗啡后,克默里希终于没有那么痛了,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路明非一个人陪在克默里希身边。他们商量好每个人轮流来照顾克默里希。
天一点点暗了下去,克默里希开始烧,整个人都越来越虚弱。
“汉斯,我是不是快死了。”克默里希虚弱地说道。
“不会的克默里希,你过两天就会被转移到后方医院里,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就可以去照看你妈妈的桔子,等每年桔子成熟的时候,我们都会去你家做客。”路明非看着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真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克默里希,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克默里希是他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他还记得刚出的那一天,克默里希的母亲是那样苦苦哀求他在战场上照顾克默里希,但在战场上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他怎么照顾得到克默里希。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个胖胖心地善良的女人,一想起她路明非心里就涌起一股恐惧,在面对遮天蔽日的炮火时他都不会这样。
“汉斯……如果你找到那块表,帮我寄到我家里去,我的靴子就送给你了……我之前就现你的靴子不怎么合脚,我的鞋码跟你一样,你应该能穿……另外帮我跟我母亲说一句对不起……”克默里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你会没事的克默里希……医生!医生!快点来啊!克默里希快要死了!”路明非看着呼吸都已经不太通畅的克默里希,立马冲出病房拉着周围路过的一名医生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