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连翘还是在沈琴央身边闷声当值,沈琴央也没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待她也一如往常。这让白芷更加提心吊胆,就像一把悬而未决的刀吊在头顶上,清楚知道刀的存在,却不知会何时落下。
现在把连翘和自己一同叫到跟前,难道终于要治她的罪了吗?
白芷不敢抬头,只听到沈琴央平和中微微带了些疲累的嗓音响起。
“三月的松香山围猎会离京一些日子,昭晨宫需要留个人看顾着,白芷和连翘随行,竹苓留下。眼下离三月还有些时日,但西北山高水远需要的东西也多,你们二人现在开始就准备起来吧。”
白芷愣了愣,虽然有些庆幸不是为了炭火之事,但往年前去松香山的春猎都要持续两三个月之久,沈琴央竟选了她与连翘随行想到一路上都要与她形影不离的,白芷心里就说不出来的别扭。
可连翘似乎完全不觉得同白芷一道有什么不对劲,她甚至压根都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反而面色匆匆,转而言它道:
“娘娘难道真的信了那玉贵妃,要与她为伍吗?”
屋内静了下来,沈琴央眼眸幽深,静静看着说这话的连翘。
白芷一直以为连翘就是根木头桩子,虽然心机颇深但行事上都异常严谨,不然也不会入昭晨宫几个月就得娘娘赏识。怎得今日突然莽撞起来?即便近些日子娘娘与玉贵妃突然相交甚密这件事有点奇怪,但连翘连两人在屋中商量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直接断定玉贵妃没安好心,她不知道这话相当于在质问自己的主子吗?
“这话你说了许多次,但从未告诉本宫为何不能信她。”
沈琴央语气淡淡的,目光却锋芒外露,她在审视连翘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倒是玉贵妃,为了取得本宫的信任说了许多。你凭什么觉得本宫就一定要听你的呢?”
连翘一时哑然,她也许有难言之隐,但眼下话既已出口,断没有在主子面前隐瞒的余地了。她脸色稍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娘娘,奴婢不说,不是因为不敢说,而是说了也许也无人肯信。”
沈琴央看着她,“说。”
从来回话都从容不迫的连翘,现在声音竟有些颤抖,“奴婢自幼体质异于常人,时常可以梦通神鬼,看见一些已经发生过或还未发生之事。”
此话一出,竹苓默默投来一个怀疑的眼神,白芷有些想笑,只有沈琴央没什么意外之色。
“所以你是通过梦境得知玉贵妃心怀不轨?”
连翘并不觉得自己所说的有多荒谬,语气坚定道:“是。”
“你看到什么画面了?”
“奴婢看到”连翘顿了顿,才继续道:“看到玉贵妃自己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就像就像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密谋着什么,奴婢听不清内容,但绝对于娘娘不利。”
白芷终于听不下去了,以她的性子能忍到现在不插嘴已经十分不易,“越说越离谱了你莫不是拿我们娘娘当傻子骗呢,这种神神叨叨的说话也敢拿到主子面前来讲”
在她看来,连翘先是出言不恭后又胡说八道,按照娘娘往日最厌恶下人信口雌黄的性格,早就该一句话赶出去了。结果沈琴央沉思片刻,只说了一句“下次再梦到就来同本宫讲。”
一脸见了鬼表情的白芷和神色忧虑的连翘退下去后,一向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竹苓都有些疑惑了,“娘娘,相信?”
沈琴央笑笑没说话,起身将衣衫与发丝都整理妥帖,走向屋内那尊她自宗亲王府就一直拜的观音像前,跪了下来。
“竹苓,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竹苓看着沈琴央跪于佛像前,微微垂眸双手合十,荼白的衣裙散开在蒲团之上,看上去虔诚又宁静。她摇摇头,笨拙地吐出两字,“不信。”
沈琴央道:“若我说,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神佛,但有一个比神更绝对的力量存在,你相信吗?”
竹苓想了想,“娘娘说的,相信。”
沈琴央忍俊不禁,“神明你都不信,就这么信我?”
竹苓一脸的理所当然,“娘娘,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沈琴央将这个词反复在心中回味一番,是啊,她能走到今天,不就是因为这个词吗?
竹苓看似比其他人愚笨了些,实际上往往是看的最清的人,连沈琴央自己都忘了的道理,被这孩子用区区几个字就点醒了。
“那我们便再赌一次吧,赌这次我还能赢。”
而离开昭晨宫回到自己寝殿的玉贵妃,屏退了所有人自己关上了门,连她的贴身侍女彩屏都不能擅自进入。
她面色阴沉,与方才在昭晨宫时谈笑风生的样子判若两人。
天色已经不早了,瑶华宫内早该燃起烛火,玉贵妃却独自坐在黄昏日下背后的阴影中,一动不动。
可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出玉贵妃那只搭在桌沿上的手,还是颤抖着的。
她在后怕。
事情真的完全按照自己规划的剧本发展下去,玉贵妃反而没有了志得意满的欣喜,心里满满当当被慌张的无措感填满,从昭晨宫走出来连脚步都是飘忽的。
如果这个世界就是一本书,那她的所作所为,不亚于将原作撕毁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