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房,将门掩上。
洛湘竹脸色微微泛红,先前要说的话,暂不知从何提起。
犹豫了一会儿,有些难为情道:“阿眠,我要洗澡。只是……”
两人这几年来,每日相处,没有太多忌讳,但男女大防,仍旧是有的。
在洛家时,宅宽院大,洗澡专门有屋舍,还配有真正的女性丫鬟伺候她,因此不曾有为难处。
今日投在这客栈中,两人共住在狭小的屋子,洗澡就有些不便了。
夜无眠沉吟一会儿,才道:“小姐,你先准备换洗的贴身衣服,我稍微张罗一下就好。”
他眼光放到床上,见那床单甚薄,心中一定,轻松拾卷而来,拧成一根布绳,两端各系在屋侧两柱子上,又将被子均匀晾在这布绳上。
如此,就凭空造出一个简单隔间。
找来房倌,讨要了一个盥桶;等了两刻钟,跑堂的又提来两桶热水,夜无眠命他放在门口稍等,自己将热水倒进盥桶里,从怀中摸出十文铜板放在空木桶中还他,一并打走了。
关上门,才朝洛湘竹笑道:“小姐,准备好了,你现在可放心洗澡了,我不会偷看的。”
洛湘竹红着脸,抱着一个小包,躲进拉着的被子后面,窸窸窣窣脱下衣服洗澡了。
这些天来,一直是餐风宿露,即便美艳如她,身上也有薄薄的一层汗味。
这于她来说,是难以忍受的。环境稍得改善,就非要痛快洗澡不可。
待洗完澡,重新铺好床铺,她睡床上,夜无眠抽出床上的干草,在地上简单搭了个地铺,和衣就躺。
洛湘竹过意不去,开口道:“阿眠,你要不要也一起上床来睡?”
夜无眠摇了摇头道:“小姐,可记得我名字的来历?”
洛湘竹想了想:“记得。你初见我父亲时,听得你自称只叫阿棉。后来我父亲现你觉少,几乎夜夜不眠,就戏称你为夜无眠。没想到你对这个名字颇为喜欢,就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夜无眠道:“不错,我天生觉少,晚上只需稍盹片刻,第二天就能生龙活虎,因此不需睡床上了,只在这地上躺着,贪些凉快舒适罢了,睡床上反而不便。小姐你快快睡吧!”
洛湘竹劝了几下,见他不听,只得作罢。洗澡前本来很是困了,洗完澡,头脑反而活跃起来。
想起一楼饭堂中,那黑色劲装男子逼问刘承空的一幕,忍不住问道:“阿眠,你说那个人,跟我父亲是什么关系?为何这么要紧我父亲的死讯?”
夜无眠对此也有些好奇,不过想起洛凡溪平日所为,也觉得合理,只是道:“估计是和我一样,受过老爷的恩典,欲要报答吧。”
洛湘竹点了点头,颇为认同他这个观点。父亲广施恩泽,有人能这么在意他,不足为奇。
她还有待问的,但此刻身心放松,多日以来的疲倦,经由肺腑,通达全身,钝感直冲头顶,活跃尽去。不一会儿便睡去了。
夜无眠听得她出轻轻的鼾声,有如两只夜莺颉颃低旋。
“小姐,好好休息吧,我为你守夜。”
夜无眠眼睛半睁半闭着,《心经》内力缓缓在丹田、经脉中流淌,温润着五脏六腑。
中夜时分,他也有些乏了,只是稍微眯了一会儿,听到外面街市上梆子敲响了三下,听到有打更人吆喝道:“三更咯~”
他翻了个身,望向窗外,月亮的清辉透过薄窗洒进屋内,柔柔得很是舒服。他疲累感顿消,身心一片清明。
左右无事,他暗暗思索道:“如那刘承空所说,老爷死后,江西庐山和四川成都,都有人前来安化县府报丧,可见这两地,都与老爷之死,有莫大关联……或许安化县府的孙衙内,知道点什么。”
心中才有计较,要去寻那孙衙内问个清楚,忽然又想到,孙衙内也只是根据报丧人之口转述,内中的详细,恐怕他也不甚明了。
现在自己与小姐为躲灾祸,逃出安化县城,艰难蹀躞,四日来也才行了七八十里山路。
若要折返回去问他,一来一回,又不知得耽误多少行程,到得长沙不知得猴年马月了。
更怕到时候孙县令垂涎小姐美貌,设计截留,自己与小姐就相当于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
“回去不得,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还是按照原计划,继续东行,先护送小姐去长沙城,安置在外祖母家中后,再作计较。”
经年风雨,已让他心智颇为成熟,能推算各种选择的利弊,择其最优者而行之。
外面老鸦哀鸣了几声,只听得一阵步履错乱之音。楼板咚咚咚得响,显然是有数人急步行走。
夜无眠凝神警惕,忽有人大声喝道:“锦衣卫查房,一律人等,都在各自房内,不要走动。乱走动者,视为岳不欺同党论处!”
随着这声音的落下,本来安静的客栈,渐生嘈乱,起床声、开门声、叫骂声,哭声,恰如好戏开场一般,纷纷鼓噪起来,听得夜无眠直皱眉。
朝床上的洛湘竹望去,看她闭着眼睛,呼吸深入绵长,显然还在安睡,没有被这动静吵醒。
窗外人影扑朔,来者已至廊道,踩得楼板震动,夜无眠连忙爬起。
当先一人,猛地将门踹开,神气凛凛地冲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