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禾却立刻反问:“若真是如此,你为何又要扶持四皇子继位?”
那双浑浊苍老却目光灼灼的眼质问着他:“怀渊,你当真不知四皇子的身世?”
这回换四皇子惶惶不安地看向裴时清。
裴时清的手指慢悠悠抚过断箭:“四皇子乃淑妃娘娘所出,其外祖为沈相。”
“怀渊!”陶知禾打断他,“四皇子生父,乃是胡贼!”
他这话如同一记钟声重重敲在四皇子耳畔,他脑子里一片嗡嗡之声,不敢置信地看向陶知禾。
母妃当年被人糟蹋不假,但那人,那人……居然是北狄之人?!
他晃了晃,勉力撑住自己的身形,咬牙切齿开口道:“裴大人,请您告诉我,这一切是否属实?”
裴时清扫他一眼,眸中没有什么情绪:“殿下是忘了我此前与你说的话?”
四皇子肩膀一颤。
“世人常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皇嗣血脉,又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殿下自幼学的是治国之道,陛下也常赞殿下忠良仁厚、睿质夙成,这国君……殿下又如何当不得?”
“殿下五岁之时便能说出国之兴亡,在百姓苦乐,却因淑妃娘娘授意,小小年纪便懂得藏形不漏,抱朴守拙。”
“微臣且问殿下一句,若这皇位拱手让于你,殿下可接得住?”
可接得住?
彼时漫天风雪,母妃刚刚自戕于他身前,而他转眼之间从云端之上的四皇子沦为一个奸生子。
他被秘密送去“养病”,坐在四处漏风的马车之中,只觉人生数十载,如同大梦一场空。
巨大的哀恸与震惊之后,便只余麻木。
他望着白茫茫一片的雪野,五内如焚,七魂离散。
他知道他自己不甘。
分明自幼他便是学东西最快的一个,母妃却告诫他,要在先生面前表现得笨一些,切莫引起旁人注意。
分明母妃出身于权贵之家,却日日谨小慎微,就连位分不如她的嫔妃都敢给她脸色看。
因此朝廷内外想起这对母子,便是淑妃虽家世显赫,却胆小沉默,就连他教出来的儿子,也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性子。
这么多年,他又怎么可能毫无怨怼,但母妃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对他说:“煊儿,是母妃对不起你,你必须牢牢记住,若想活命,便永远不要去肖想那个位置。”
前太子平庸无能,被皇后鸩杀之后,他不是没起过心思。
那一夜,母妃却用剪刀抵在自己的脖颈处,泪如雨下,告诉他,若他妄图争夺皇位,就踏着自己的尸身走!
他抱着母妃苦苦哀求,再不敢肖想皇位。
直至父皇传召,母妃自戕,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他自诩天潢贵胄,怀才不遇,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原来只是他偷来的。
如今尘归尘,土归土,母妃用自己一条命,换来了他一条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