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见也不必有所牵挂,出祭之后,给他丰厚的补偿,让他富足快乐地过完余生,对一个这么晚才启灵,灵合度又如此之低的孩子来说,废物利用对大家都好。
直到那个孩子醒来,那些令人惊讶的消息传来,出人意料的灵书一本又一本。甚至,他弄出了一本族老都惊叹不已的经文。这样的灵赋与才华,真的要被剥夺与摧毁吗?
能以身囚阴出祭,是越氏血脉的悲剧,也是最大的倚靠与传承。
岑肉加上密药,与越血相和,引阴入体,囚阴于内,以祭饕餮。
现在,上天会替他作出公正而冷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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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岩仰头盯着雪白天花板,伸长腿躺在急诊室外,当年他出祭回来的时候,大约也是这样人仰马翻,阴云压顶吧?如果他真正地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那个时候还会不会只因为程柔的一句气话,逞强地偷吃了本该二哥吃下的“岑肉”?
祭祀饕餮的过程是怎样的恐怖和悲剧,他完全全程无记忆。
据说饕餮那个鬼神最爱吃灵性,世间之灵有数,要是吃光了灵性,人类全完蛋。聪明的远古越氏发现自家的血脉能用于引阴,阴灵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有执念而废弃的灵性,留着只会污染大地和其他灵性,用来喂鬼神不但合胃口,还废物利用清洁蓝星,多好啊!
尤其加上岑肉的威力后,越家人的身体里塞满凝结的阴灵,能一次喂饱鬼神几十年。越氏祭司好好地利用这一点,为氏族谋取了相当多的利益,付出的代价不过是隔几十年用一个嫡血子弟引阴出祭——反正也死不了,只是被阴灵侵体,再有灵赋也完蛋而已。
只是越至近代,血脉传承越发困难,而天地间灵性的流失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了。越氏想要不再出祭,那些如狼似虎、腥红血眼盯着的世家们,怎么还肯让大把肥得流油的资源继续让越氏盘踞?
当年这一条路,他是磕磕绊绊,懵懵懂懂地一头自己撞了上去。
看到程尘这孩子写文灵赋如此出色又鲜活的样子,就仿佛是曾经年少轻狂又自信无敌的他,忍不住靠近,又刺心扎肝。
终于,他这八辈子都没甩掉的衰气也粘到大侄子身上了吗?
然而,这一辈的嫡血男丁,本来也只有程尘,还有他和岑芳华的亲生儿子——越泉。
越岩紧紧闭着自己的眼,不再多想。多想无益,不过思惑俱生烦恼。
急诊室的门突然被从里推开,越岩猛地睁开眼睛,从座椅上弹跳起来,一把抓住当头的女医生问:“五妞,他……怎么样?”
越朵摘下口罩,紧皱双眉摇了摇头。
越岩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又空空落落的,不知安放到何处,他听见自己木然地问:“他到底怎么样了?只能出祭吗?”
越朵眉宇间浮起几分犹疑,说:“不,我不确定。虽然我只见过你当时囚阴出祭的样子,但是家族记载以及你那个时候……不,他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非常非常的古怪。”
越朵作为家族巫医一脉的传人,相当与时俱进,三十岁不到就已经拿了美帝华国双医学博士学位,如今已经是家族正式“巫医”。
越岩等不及她语焉不详的解释,急忙走进病室,越家的族医对程尘束手无策,人已经送进了加护病房。
重重护卫之后,程尘躺在宽大的白色病床上,稚弱而安详。
越岩轻轻走上前,伸手在他脸测探了下,又飞快地缩回。
“体温低于常人,只有352度左右,中度昏迷。这是岑肉引阴的正常反应,24小时之内会有更多的阴灵入体,但是……”越朵犹豫了片刻,指向程尘的额间,“你看他的印堂。”
随着程尘浅浅的呼吸,他的印堂间有一朵极淡极淡的莲花若隐若现。
“现代的医学认为人的印堂与松果体息息相关,它支配了人的生老病死,甚至有人说,那是灵魂的寄居地。我们华国一直把它叫作识海,人的意识所在的无垠之海。”
越岩虚指缓缓描绘那朵眉间的金莲花,喃喃:“《大悲咒》?”
“你要知道,当我越氏血脉囚阴之后,阴灵中会有大量混乱的执念,甚至会支配本体的意识。在现代的医学理解中,那些执念是人的灵性留存在世间的强烈精神波动,从某种意识上来说,灵和精神波都是物质性的。”
越朵隐晦地扫了难得神情凝重的越三一眼,说:“看,程尘的神情非常安详,完全没有一点阴灵侵蚀灵性,甚至精神波动被压制占据的表象。但是各种数据测试都证明,大量的阴灵正在汇集,他的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凝聚阴灵,囚禁在身体内。”
病房里摆放许多古怪的仪器,不同的数值正在呈几何等级地上升,有个机器甚至时不时发出短促的警报声。越岩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一看就心生抗拒和厌恶,转头不再关注。
他的身体也明明白白地感应到,室内越来越阴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好了,你先出去,这里……尤其不适合你待。”越朵拽着有些木楞的越岩出了病房。
越峻接了越朵的汇报,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略有些烦躁,他厌恶一切出乎掌握的情况,那总会让他措手失去些什么。比如十六年前老三的鲁莽,比如更久远的日子里,笑靥如花的女孩决绝地别离。
他按下桌上的呼叫器,停了片刻,说:“让崖自去那孩子身边。”
程尘并不知道意识海之外各色人等纷繁复杂的争斗与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