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将言语本身存在的意义也某种程度上否定了,顾无觅想听的却并非语言文字上的辩驳。
尹亦一顿了半晌没等到她的回复,心中明了,只得无奈笑了下:“仅仅是后来的造物将‘全知全能’与‘神’等同,事实上‘神’并非能用言语描述的,实在是难以给出所谓的定义与解释。”
语词所指涉的是祂一部分的外在、表象,而并非祂的本质所在。正因如此,祂是不可被谈论的。
顾无觅颔首:“那么,于此世的神明,我仍有最后一个问题。”
尹亦一知晓她要问什么,她一直以来执着于对所有的疑问寻出答案,但有些时候,答案往往并不如存在本身重要。
但从线性时间之中生长起来的造物总试图从尚未到来的未来中得到什么,哪怕只是精神性的隐喻,于之而言也是难以替代的,好像仅仅凭借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可能的结果,便能于独木桥上行至深渊之所。
“你要离开了。”尹亦一微微垂眸,浅色的眼睫几乎在幽光之下透着动人心魄的银白。
“我会回到未来。”顾无觅道。
尹亦一不擅长告别之语,事实上能表达出上述内容于刚接触语言不久的神明而言已是不易,言语的体系尚未完善,且需要时间与表达习惯磨合。
“我会与你重逢。”
仍旧是单方面的。但事实上真到了见面的日子,二人都并不知情。顾无觅知晓自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意识到神明的存在,在那之前她们不会有双方皆心知肚明的交集。
爱意好像从来都是单向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无觅终于问出了长久以来所困扰的。
重要吗?——时间流转之后,未来的神明会这样反问。
好像很多时候,神谕会被自动识别成亘古不变的真理,从意识到这件事起,祂便变得不再爱给出确定的回答。
语言被创立、文字在诸世界中流传,作为神明的馈赠,作为造物的奖励。
被造之物脱离控制——或许从这时起祂便应当意识到这一点,并非所有造物都能从一而终地始终安于神明的掌控,有些存在注定要脱离原初的所在,如同羽翼渐丰的雏鸟,又如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拂,向四面散去极为遥远的地方。
祂也开始喜欢用造物来做比拟了。是以除了反问,也留下诸多意义不明之语,被束之高阁、奉为圭臬,于万世流传中被任意打造成高位者所需的模样。
祂知晓未来的一切,正如祂不知晓有顾无觅所在的未来。她从遥远的时空将神谕带回,而自己只能按照既定的命运走下去。
为了重逢。
将一切勾勒成完美的闭环,最终重逢于不可预测的未来。
“从现在,”神明低头,亲吻落在她的额头,“也从所有时间线伊始的未来。”
究竟是由于天命所以相吸引,还是钟情所生天命眷顾?
其实早已分不清了,尹亦一想。
“去找我吧,”祂说,“我就在此处。”
顾无觅闭眼,冰冷的神域生命之水逐渐蔓延过口鼻。放任意识沉浸在漫无边际的严寒里,玄冰冻至骨髓,将属于过去的所在彻底封存。
藤蔓肆意生长,将双眸禁锢于黑暗之中。随着最后一点氧气的消失,她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