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将信将疑,实在想不出,事情何以至此。
这时,前头传来老执塾一声轻咳,镇下满场聒噪。
“今日,集合各位,是书院有一事,须得大家见证。”干瘪瘦弱的小老头,说气话来中气倒是十足。
“进入正题前,老朽先来说下缘起。想必大家也听得风声,三日前,外舍一新进学子找到我,执意换舍,小老儿便应允他,若他三日内能习完外舍课业,天赋异禀,便可直接入上舍。”
“今日便是三日之期。只是这约定,诸弟子多有不服,认为三百千千,不过小技,更有四名童生联名,要我加大考校难度,以至于双方越过我,赌书一场,比拼指定书目某叶某行。如今胜负已出,为防有人不服,我特将几人答卷抹去名姓,并夫子评阅,张贴场中,以供尔等亲鉴。”
顾悄听完,这才理清前后因由。
原以为上舍诸人不过凑巧碰上,没想到竟是有备而来。
他从未想过去上舍,正准备过考就婉拒执塾提议,改去内舍同原疏一起发奋。
哪知这群“老童生”没事找事,上赶着找抽。
顾悄冷眼着看众人小跑着挤向张榜处,朱庭樟更是冲在最前头。
他的卷子最好认。毕竟一众老成规矩的方正小楷里,顾悄的左手书欧体,气力不足,笔锋虚浮,空具其形,不得其神,首先落了下乘。
但很快,朱庭樟的嘲讽就僵在了嘴角。
五份答卷看下来,顾悄那份卷上,无一处批红。虽然其他卷子也少有错漏涂改,但连天头、地脚、板框、书口,都完美复刻,与一旁对照本一般无二的,还真的只顾悄一家。
朱庭樟瞪着眼,“这怎么可能?”
一旁内舍学子也一脸便秘,“他是怪物吗?是怎么做到不仅字体,就连原书上的卷浪花纹,都分毫不差画上去的?”说着,他点了点脑袋,迟疑道,“他是不是……这里有病?”
不止内外二舍,就连赌书的四人,也难以置信。
他们盘书,可也没盘到这般无脑的程度,连书上点、线、框这等无用饰物,也不假思索、全都照抄。
顾悄将一众反应收在眼底,心中甚是满意。
不过寥寥几笔,他就用小公子超群的“画技”,完美将自己从天才降格成了傻子。
全场真正懂他的,大约只有原疏一人。
高高大大的俊朗少年,艰难从人堆里挤出来,撞了撞顾悄,轻声嘀咕,“顾三,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的?”
顾悄睨了他一眼,一脸纯良,“哪里故意?大家不都是这般记书的吗?”
与他临近的几人,闻言更是一脸菜色,心中大呼“不!我不是!”
并光速与傻子拉开了距离。
原疏却鼓着脸,凑近了些,“你这招真狠。虽然大家都在骂你,是狗屁的天才,文墨不通,全凭蛮力。可想想上舍几人,却要输给这样的你,哈哈哈,那青红交错的嘴脸,实在太解恨了。”
“我被人这么说,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顾悄白眼,“你又怎么这般自信,认定这局我会赢?”
“因为你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原疏与有荣焉,“不过我很意外,你竟能将那几个眼高于顶的饭桶诓到下场,与你进行这般无聊的比试。”
他摸着下巴,“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做哪些小画?在我看来,不画你也是最厉害的。”
“自然是为了好看。”
不待顾悄多说,操练场前方,执塾就再次发声,“按照赌书约定,夫子出叶行,学生默写,以还原原本之多少,评定优劣。卷子你们也看了,我们夫子三人一致认为,造诣上显然上舍略胜,可按规则评判,顾悄的本子,无论字体、版式、内容,还原度都略胜一筹,不知这个结果,大家可有话说?”
下面一群人缩了缩头,不敢摇头,也不愿应声。
显然,这结果大家都有点难以承受。
毕竟,能叫他们服气的,是天降紫薇,可不是这种只知蛮记的“笨鸟”。
顾冲再次点了上舍四人名字,“你们可有异议?”
四人涨红了脸,犹如吃了苍蝇一样,又不得不承认,确实输在了边角料上。
“规则是你们定的,奈何死记硬背都比不过外舍,谅你们也不敢再有异议。”顾冲冷脸哼了一声,“如此,按照约定,以后顾悄便入上舍,由我亲自教导。”
此言一出,学子们一片哗然。
唯有原疏,看不到他人嫌弃似的,向着顾悄比了个大拇指,“行啊,顾三。”
倒是顾悄,弱弱举起了手。
台上顾悯眼尖,“琰之想说什么?”
顶着一众各异的目光,顾悄为难道,“谢执塾大人抬爱,可弟子深知,德不配位,不敢与诸位师兄同列受教,是以,还请夫子按旧例,让我与两位哥哥一样,过了外舍试炼,入内舍进学即可。”
语罢,顾悄又扫了四人一眼,补了一刀,“这几日,我在家中发奋,被老父训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读书不是雕版,平白沾一身匠人呆板气’。没成想今日开眼,族学外舍,竟全是这般强记枯学之流,小子深感惶恐,亦不敢与之为伍。”
话里话外,竟是谁看不起谁,还不一定呢。
“你!”童生们何时遭人如此奚落?性格冲动的,已经撸起袖子上撵着要好生教育教育他。
原疏不答应,冲上前对峙;小班顾影停几个怕顾悄吃亏,也一窝蜂涌上。
上舍自然不示弱,几个年纪大的作势就要搭把手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