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小孩,每天都混在一起,我们都知道男女有别,但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差别。一直到第三年的夏天,1989年,我12岁了,已经来了月经,我妈妈告诉了我男女的事情。可对我而言,也不过就是知道了而已,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并不清楚。我们从小就被告知,身为女孩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想大多数人都很我一样,是在老老实实执行了很多年以后,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不能做。
那年格外炎热,所有人都是湿漉漉的。袁广总说“想吃煎五花肉吗?让夯娃躺地上就行了。”夯娃会反驳道:“你躺地上也熟了,而且肯定不好吃。”袁广会哈哈大笑,然后说道:“我是里脊,不是五花肉。”
那年学生之间,最流行的活动,就是去水库游泳。可我们三个从没去过水库,因为小孩要进水库,必须给管理员的儿子两毛钱。我们三个都拿不出来。
可笑的是,我们石塘镇最不缺的就是水,水库是个游泳的好地方没错,但石子河又没有管理员,他们去水库游泳只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时兴而已。我们强烈怀疑就是管理员的儿子,那个中学生带起的这股风气。
有个周六的下午,我正在家里的阴凉下修补袜子。就听到墙外传来袁广和夯娃笨拙地学布谷鸟的叫声“咕咕”“咕咕”“咕”。这是他们叫我出去的暗号。我们小时候就喜欢搞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实际上我爸妈压根不管我跟谁出去玩,他们更在意我为什么要出去玩,为什么不在家里帮家里干点活。
我丢下手里的袜子,兴奋的跑出门去,我早就不想修补那双我弟弟的臭袜子了。
门外,他们两个蹲在一颗榆树下,像两个小偷。
“你们应该学的是布谷鸟叫的声音,不是村主任放屁的声音。”我一出去就讥讽道。
袁广马上还嘴说“你不就喜欢听村主任放屁吗,跟张全有一样。啊。一切听主任的。啊,我们绝对支持村里工作。”张全有是我爸爸的名字,他经常直呼我们父母的名字,袁广做着鬼脸用难听的语调学我爸爸说话。
我一把薅住了他的脖子说道:“袁德志没教过你,要尊重敬长辈吗?不能直呼名字吗。没有我就教教你”
我掐的他乱叫起来:“母夜叉,母老虎,松手啊。”
我那时比袁广已经高了半个头,制服他轻而易举。
见他骂我,我掐得更紧了,同时说道:“你再说……”
“哎呦哎呦,祖宗我错了,我该死,放了我吧。”他求饶道。
我见他识相,猛的松开手,他向前趔趄了两步,朝我做了个鬼脸。
我问道:“今天去哪玩?”
夯娃抢着说到:“广哥找到一个好地方,水很干净,还没有人。我们可以去游泳了。”
“那地方,不仅水干净,还有一棵大树,我们可以从树上跳下去,玩跳水。”袁广用手比划着,同时还自己配音,“接下来登场的是中国队选手袁广,他参加的十米跳台,他起跳了,空中转体三周半落入水中,他溅起的水花巨大无比。”
夯娃笑道:“零分,零分,水花大零分。”
“水花越大越好,你懂个屁。”袁广骂道
“你才懂个屁,我姐姐说了水花是越小越好,中国队的水花是最小的。”
袁广继续嘴硬道:“尹秀琴连字儿都不认识,她懂个屁。”
尹秀琴就是夯娃的姐姐,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
夯娃被说的有些挂不住面子,可又不知道怎么回击了,像个红气球。我们三人继续向前走着,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帮夯娃还嘴,因为我在担心一会游泳的问题——我没有能够下水的衣服。
一路上袁广都在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水有多好,还不时讥讽那些去水库游泳的笨蛋,他说那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屎和尿,估计水都是骚的。
那个宝地的确像他描述的一样,水质清澈,岸边还有晶莹的鹅卵石,一颗粗大的槐树向将自己粗壮的树枝伸向水面。即使在我后来去过很多地方之后,也认为那里是一处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