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在空中炸开。
在宴舟走上来说话的时候,灯会准时开始,一万盏象征着祈福的天灯从民众们手上和城墙上向上放,染亮了整片天。
有些燃亮的灯被风吹着来到观景台,许星桥因为站起身走了两步和宴舟打招呼,正好与宴舟一起站在空中走廊上。
走廊上原本没什么人,天灯一吹来立即就有人陆陆续续从位置上走来看灯。许星桥和宴舟身边飘满了橘红的祈福天灯,照着他们的脸和被人群欢呼感染着带着笑意的唇。
“宴舟。”
许星桥眨着被宴舟夸过好看的眼睛笑起来:“悠然返空寂,宴海通舟航。”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宴舟一愣,原本在看灯火的视线落到许星桥脸上。
他真的没说错,许星桥的眼睛很漂亮,很清澈,与他在朝野和战场上见过的所有眼睛都不同,干净的仿佛能容下整片星河,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最亮眼的星星。
于是宴舟也笑了起来,其实他读过的书很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文雅的语句,搜肠刮肚才想起来一句读过的诗文: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万家灯火闪烁,人潮川流涌动。他们在落不尽的灯海间互相喊了彼此的姓名。
“许星桥。”
“宴舟。”
“幸会。”
“幸会。”
等你来取我命啊
“你说他叫什么来着?”
“宴舟。”
“我上回跟你说周国有个跟你一样年少成名的将军姓什么来着?”
“宴。”
灯会看到一半,许星桥和宴舟对视着,在彼此眼中看了一遍万灯齐放的盛景,就被许母派来的人接进了宫。陛下在宫里开宴会招待友国的使者,喊他们几个新崭露头角的小辈也去凑凑热闹,把许星桥和方子行这两个刚立了军功的人一路带上。
若是许父派人来接,许星桥定然是不会去的,指不定他家那巴不得他变成个纨绔混球的老爷子又埋了什么套等着他中计。可是母亲派人来接,就证明这真的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宴会,她想让许星桥去见见不同的人,体会一下宫闱间普通宴会都藏着的暗流涌动,这样以后不管许星桥想做些什么,都能有方法和门路镇得住场子。
许星桥知道母亲是为他好,答应下来正准备扭头跟新认识的、名字同样好听的宴舟告个别,就看见一群穿着宫里服装样式的人走到宴舟旁边,和宴舟笑谈了些什么。随后宴舟就在许星桥和方子行目瞪口呆的惊讶注视下,被皇家卫队护送着一路进了宫里。
还被安排在许星桥座位的对面入席。
坐在马车上目睹了一切发生的许星桥和方子行面面相觑,像两个木头人一样机械的被人推到座位上坐下,然后回过神来开始窃窃私语。
方子行一拍许星桥的大腿,惊呼道:“他不会真是周国那个将军吧?!”
“你再大点声陛下都能听见了!”许星桥反手还给了方子行的腿一巴掌,撞着方子行的胳膊让他打量人的目光收敛点。“肯定是他了,你当日和我说的样样都和他对得上。而且周国与我们国家一向交好、互不侵犯,能坐在我们对面的、还能让圣上频频照顾的,当然是周国的来访使者啊。”
说话间,对面坐着的宴舟似乎听到了什么,目光往这边扫了一眼。只是那目光很淡,视线一触即收,并不停留,仿佛他们只是初次见面,并不相识。
“谁家来使派个将军来啊,周国皇帝真心大,也不怕自家将军折在我们这儿哎,那小子怎么装作不认识我们的样子啊!来使了不起啊,亏我刚还把自己的观景位让给他坐,过河拆桥啊这不是!”方子行的眼神东转西转,一不留神和对面宴舟刚扫来的一眼对上。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蔑对待遇到了狼心狗肺之人的方子行登时就生气了,戳戳自己好友的肩膀,咬牙切齿道:
“快!上回你不是说遇见他,要把他的头割下来拿他的血当染料吗?机会放在你面前了兄弟,上!我支持你!让这该死的小人有来无回!”
“好兄弟”许星桥默默地移了移自己的椅子,好让自己离方子行再远一点,摆着手否认道:“谁?谁说的?谁说的?谁这么狂妄说出这么大话来!”
“反正不是我,我谦卑,我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许星桥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坐直了身子,大言不惭道:“罗周两国交好,我怎么会说出手刃对方将军这种话。你记错了,这是污蔑。”
“谁谦卑?你?!”方子行一口酒差点从嘴里喷出来,指着许星桥,被他不要脸的行径气的说不出话来。“行,你谦卑,放大话说要对方命的人不是你。那谦卑的许将军”
方子行笑着勾住许星桥的肩,看上去就像喝醉了酒同好友玩闹的样子。只有许星桥知道,这个看上去玩世不恭的人俯在他的耳边,正色的小声道:“别忘了你的贴身玉佩还在他手里。趁早悄悄地拿回来,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朵里,咱们就是和他国暗通款曲、诛九族的大罪。”
许星桥点了点头,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和方子行对了个眼色,又继续像仗着自己家世显赫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嚣张少年郎一样,在殿上肆意谈笑起来。
晚间的宴会,宴舟一共假装不经意间的转眸望向许星桥的方向三次。
第一次他真的只是无意间望过去,就看见刚刚那个立在回廊上如君子松一般站的挺拔和他比着才情的少年郎,歪歪扭扭地半躺在座椅里,双颊绯红,神情风流。端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视线却清醒又节制的落在座位周围,并不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