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季然起身,依旧没抬头,“启禀陛下,今日在朱雀大街抓获的六名儒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如今皆已下狱,不日便会流放岭南。”
话音落下,满殿寂静。
等了很久,高高在上的圣人才缓缓施舍出一个嗯字。
周季然没有动,却听那到浑厚而苍老的声音道:“这几日,朕突然想起了许多有关蜀州的事。”
周季然抿唇,头垂得更低。
“朕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跟在裴雲身边,瘦得就像是地里的麦杆,风一吹就能倒,一点都不像是当将军的料。”
周季然:“臣是被裴将军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东胡之乱时,裴雲救了许多人,但是只有你留了下来。”圣人闭目,似想到了什么,道:“你那时候,阴郁沉闷,最喜欢跟在沈寄时身后跑。后来,朕记得,你跟着沈家一路征战,从蜀州打回长安,又从长安打到冀州,这么一晃,竟好多年了。”
周季然抿唇,“沈家于臣,一直有恩,从不敢忘怀。”
圣人没再说话,过了许久,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许久没见十二了,他从洛阳回来了吗?”
周季然道:“还未,兴许下个月十二皇子便能从洛阳回来。”
圣人缓缓点头,不再动了。
等了许久,紫宸殿内响起轻微的鼾声,周季然错愕抬头。
老太监冲他摇了摇头。
周季然低头,眸中闪过嘲讽,一点一点退至殿外。
紫宸殿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周季然悠悠仰头,看到一只鸹鸟落在紫宸殿的屋檐上,明日将之圈在其中。
仿佛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鸹鸟抖了抖身子,展翅飞走了。
桥府门前,沈寄时看着突然落在高处的鸹鸟,漫不经心移开目光。
长安多鸹鸟,家家屋檐都会落上几只,倒也见怪不怪。
桥府大门微微敞开,原本应当立在门前的家丁却一个都不在。
桥妧枝在踏进桥府时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她心一沉,飞快地走到前堂,却见那些家丁站在院中,皆低着头不敢言语。
郁荷站在最中间,看到桥妧枝撑伞而来,下意识咬唇,冲她摇了摇头。
她大概是想要叫女郎的,只是话还未出口,便生生吞了回去,只能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桥妧枝意识到什么,捏着伞柄的指尖微微发紧。
“沈郎君。”她深吸一口气,趁着没人注意,对身旁的鬼魅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的事情,与沈郎君无关。”
沈寄时皱眉,没有出声。
桥妧枝就当他是答应了,将伞收起,快步往自己的小院中走去。
离开时院门紧闭,再次回来时,大门却已经完全敞开。小花窝在她院中的合欢树下,紧张地摇晃尾巴,甫一见到她,便飞快冲到她裙边,试图用自己的尾巴圈住她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