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然有在注视临淮国……事实上,从长安派出的无数双眼睛,从未有一日停止过对诸侯王的监视。只是每每想起临淮国,皇帝都会心中一乱。但他已经克制自己不去多想了,在确认临淮王宫一切安然后,谢澄就把近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与太后的斗法之中,只是偶尔,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难免会觉得……不甘。
午后,日光洒满了一殿。皇帝迎着那眩目的光晕,心中那点压抑的渴念,正在无声地滋长。但很快的,他就恢复了惯常的脸色,和大司农对谈起来。
谢洵好晚才回到宫中。
一看见他回来,有人就匆匆去禀报了惜棠。谢洵见了,还是嘱咐宁安先去都梁殿和惜棠回话,让她放下心。自己则换了衣裳,叫人提了从溪中钓上来的肥鱼,去了郭王太后的寿成殿。夜色很深了,寿成殿中燃着明灯。谢洵方方踏步进去,就看见姊姊陆胭走了出来。
&ldo;阿姊?&rdo;谢洵有些意外,&ldo;在母亲这留到这么晚?&rdo;
陆胭看到他,脸色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又掩了下去,&ldo;阿母近来身子不大好,我就来多看看她,&rdo;又笑道,&ldo;阿弟也来看阿母?&rdo;
&ldo;是。&rdo;谢洵点点头,&ldo;今日得了些好鱼,就拿来给阿母明日尝尝。&rdo;
陆胭笑着应了。
&ldo;方才这么大的雨,阿母正担心你。&rdo;陆胭道,&ldo;阿弟快进去吧。&rdo;
谢洵点着头,和阿姊告了别,就大跨步走进去了。郭王太后老远就听见了动静,心中欢喜,面上却沉着脸色道,&ldo;这么晚了,可算知道回来了?&rdo;
&ldo;阿母勿恼,&rdo;谢洵笑道,&ldo;这雨这么大,我总要等它雨停了才能回来。&rdo;
&ldo;你也知道雨大!&rdo;谢洵不说还好,一说,郭王太后就更生气了,&ldo;还当自己是不懂事的小孩呢,下着雨,还要跑出去画甚么画!&rdo;
&ldo;孩儿出去时,也不知道要下雨。&rdo;谢洵还觉得自己挺无辜,&ldo;况且,孩儿从小就喜欢画这些,您也不是不知道……&rdo;
听着谢洵的话,郭王太后回忆起了很多年前的时光。那时谢洵还是一个小小的孩童,整日拿着一支大大的毛笔,在她的寝宫里到处写写画画。被教训多了,反而有了自己的坚持,给纸都不画,硬要捡着根破树枝,在梧桐树下蹲着瞎画,还和笑话他的父皇发脾气呢!话说这孩子,最能畅快发脾气的,都尽在这不晓事的孩童时候了。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拖累了自己的孩儿。郭王太后眼眶湿润了,&ldo;你呀……&rdo;
谢洵见状,不知母亲想起了什么,心里有些慌了,连忙一言一语关怀起母亲来。郭王太后的心,真真是慰帖极了。洵儿自然是千好万好,可这么好的儿子,怎的偏偏被那灾星迷惑住了……郭王太后有心骂上惜棠千万句,可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洵儿都是听不进一点的。只得压下情绪,和谢洵唠叨起家常来。
这唠叨唠叨着,一下就唠叨到了深夜。时间很晚了,谢洵挂念着惜棠,就有些心神不宁,郭王太后看在眼里,忍着心头的嫌恶,和谢洵说,&ldo;你阿父走了这么些年,阿娘和你阿姊,全都指望着你了呀!&rdo;郭王太后哽咽着声音,&ldo;尤其是你阿姊,身份尴尬不说,姻缘也这般不顺,前头的郎君又是这么个卑鄙小人……&rdo;郭王太后说不下去了。
母亲说起了这些,谢洵自然是肃着脸,认真地应了。见谢洵如此情状,郭王太后尽管心有疙瘩,但还是感动地说不出话来。母子二人又切切言语了许久。
世间自有母子情深,而在长安宫中,又一桩母子相残的故事将要上演。
尹太后焦虑,踌躇,煎熬了几日,终于在颍邑长公主的劝说下,下定了决心。
&ldo;皇帝一直在长扬榭,身边有重兵守卫,实在是难以近身。&rdo;尹太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ldo;但我们也不必近身,只要,&rdo;她忽然没有说下去了。
颍邑长公主观察着母亲的脸色。
&ldo;您的意思是,&rdo;她斟酌着词语,&ldo;我们只需隔绝中外消息,不叫朝臣知道长扬榭中真实情况,就可以……&rdo;
尹太后缓缓点了点头,&ldo;正是。&rdo;
&ldo;皇帝居于长扬榭,不能像在未央宫一样,随时召见臣子,只能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rdo;尹太后说,&ldo;只要把握住这几日的时间,叫朝臣相信皇帝已经……,&rdo;尹太后语气梗了梗,&ldo;就可趁机拥护八郎即位,介时木已成舟,便是群臣发觉真相,也已经无力改变了。&rdo;
也是,颍邑长公主内心沉吟着,天子打猎,人人皆知,若是在打猎时出了什么意外,不是很正常吗……长公主又想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ldo;此事若要成功,则重在一个快字。&rdo;颍邑长公主说,&ldo;三天的时间,八弟弟可赶不来长安,须得知会他一声,叫他私下潜来才是。&rdo;
&ldo;昨日,&rdo;尹太后语气淡淡的,&ldo;哀家就叫人往城阳国传信了。&rdo;
母后不声不响,动作竟如此之快!念起往日母后对皇帝关怀的一言一语,颍邑长公主不由得心中发寒。她面上没有言语,只是点着头。殊不知太后望着次女,也有着和她一样的感受。
她这是在做什么?是在和次女一起,商量着如何谋害自己的儿子吗?尹太后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此荒唐,可或许从明帝驾崩,她接过朝堂大权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她绷着脸色,听见女儿又开口了,&ldo;只这一事,&rdo;颍邑长公主犹疑地问,&ldo;您要和王太尉……&rdo;
颍邑长公主还没说完,尹太后就断然拒绝了。&ldo;绝对不可!&rdo;她沉声道,&ldo;王骏此人,对你父皇忠心无贰,决计不可能违背你父皇的意思,改而拥立涵儿的,此事万万要瞒着他。&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