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着普通话和方言,声音不大也不小,许来偶尔听得清,偶尔不能,听得清其实也不一定就听得懂阿金在说什么,三岁小孩讲话本来就没有逻辑。
无论其他人有没有回应,阿金都能说下去,达瓦给他夹菜,也只是偶尔能阻止得了他讲话。
桑吉也给许来夹菜,把许来的碗堆的全剩热情。
“谢谢你给我做了那么多菜。”许来对桑吉感到感激,哪怕是刚认识的人,桑吉也以百分之一百二的热情对待他,忙里忙外、给他张罗一桌子好菜。
桑吉对许来笑笑,用眼神和动作示意许来赶紧吃饭。
许来累惨了,屁股坐到凳子上才觉得舒服。
也饿惨了,肚子咕噜咕噜叫过几回都只是在等待,他现在面对着一桌子好菜反而产生出有点类似近乡情怯的心情,只能慢慢地接近、慢慢地吃。
桑吉给许来盛一碗鸡汤,到了最后锅里也仅是笋、鸡和盐,汤倒是熬出了漂亮的金黄色。
许来举起碗,跟桑吉也举起来的碗碰上一碰——是汤,但也像喝酒的氛围。
吃到最后,许来比平时已经多吃了很多。
桑吉看向许来的眼神都略微有些惊讶,却也怕许来没吃够,把菜往他面前挪了些。
达瓦和桑吉的爸爸和阿金都已经吃完饭了,他们都没有离桌。
桑吉也还在吃,和许来边吃边聊,达瓦和桑吉爸爸就只是在听着他们聊天。
桑吉还从屋子里头拿来自己酿的香橼蜜酒,达瓦的眼神一直跟着桑吉,桑吉朝她特别不好意思一般笑了笑,眼神瞧达瓦几下又溜开。
桑吉告诉他是用香橼和蜂蜜泡的酒,许来喝了几口,滋味又甜又甘,是完全没有尝过也没有设想过的酒的味道。
达瓦并不阻拦桑吉,看许来喝得开心,她才把视线移开。桑吉趁机拿着酒瓶想给自己和许来加酒。
“再喝,嫂子该不高兴了。”许来说,但他一口把杯底的酒喝完,凑过去又接了半杯酒。
天已经黑了,村路上暗暗地,遥遥地在每一户人家上亮起一盏灯光。
许来和桑吉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院子里也开了灯,还有摄制组搭起的灯光。
桑吉做饭的时候,工作人员还是都在这里的,等到他们坐下来要吃饭了,许来就发现,工作人员已经撤掉了一部分,剩下那部分也慢慢在撤走。
等最后剩颜景时和几个摄影组的人在那里。
老人家精神劲儿没有年轻人好,吃完了饭,陪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眼皮子打架,又撑了一会儿才带着小孙女告辞。达瓦扶着老人家进去,又出来坐回旁边。
“没事,我和桑吉坐着聊聊天就好。”许来被桑吉家人的举动都弄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心里越发温热起来,也怕打扰人家。
达瓦只是笑笑,没有离开。
阿金也已经吃完饭了,他身上的衣服被他自己乱跑乱蹭蹭到满身是灰,他饭后坐也坐不住,蹭下椅子跑过去抱着许来的腿听桑吉和许来说话,时而咿咿呀呀地插句嘴。
桌面比阿金还高。
阿金在地上蹭了一屁股灰,被许来抱到膝盖上坐着,但也不消停,拉着许来的衣袖、胳膊一直说话。
达瓦皱着眉低声斥了他两句,说他没法让人好好吃饭,又把他抱到地面,让他自个儿追鸡疯跑。
揭蓝村里没有一家商店,更没有旅店,节目组提前找好了人家让他们能暂歇几天。
工作人员落脚的地方离桑吉家不是很远,来时的路上,颜景时告诉过许来那个地点,还是让许来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节目组沟通。
而颜景时现在仍旧是坐在镜头后边,盘着腿,安静又认真地看着镜头前的人。
阿金疯跑的时候有时会扑到颜景时那边,那颜景时就会逗他几下,接过阿金摘下的乱七八糟的草根、树叶和果实。
阿金拿小浆果砸鸡,颜景时就拿小浆果砸阿金。天真的阿金一开始还以为只是颜景时准头不好,被砸了几次之后眨着茫然的眼睛看颜景时,捡回扔过的浆果再砸到颜景时身上。
小男孩叭叭地说着什么,是指导、是谴责还是疑问,颜景时也是真听不懂。
颜景时拿着小孩儿的武器作势要吃掉,阿金就又爬到他身上把砸人的浆果抢走。也不知颜景时做了什么,没一会儿又把顽皮的三岁小男生逗得咯咯直笑。
又过一会儿,达瓦把到处逗鸡闹人的阿金也抱走,剩下许来、桑吉、颜景时和四个工作人员。
夜很安静,星星爬上云床。
几杯酒下腹,饱足的肠胃连带着胸口泛起温热。
许来想起桑吉和达瓦用眼神就能交流的时刻,也想起温馨快乐的一家五口人,心头莫名升起几分淡淡的怅然。
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孤单啊。
穿不穿书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书里的桃花还是烂桃花(有还不如没有的那种),许来想起刘修齐,暗自摇摇头,撇了嘴角再喝一口酒。
“你和嫂子是怎么认识的?”许来将玻璃杯放下,杯底和木桌子碰撞的声音很轻,和着林间夜晚低声的虫鸣。
“就那样认识的,”桑吉两颊微微泛起红,“我去隔壁村子干活,碰上了她,她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所以就好上了。”
“谁先喜欢上的?”许来对此来了兴趣,“谁表白的啊?”
“她,”桑吉很笃定地回答,“是她先喜欢的我,然后说喜欢我,我说那好,然后我们就结婚了。”
许来握着酒杯,酒的滋味在口腔里回转,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你是不是趁嫂子不在瞎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