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各个铺面都不怎么景气。祁震跟着顾晓菲走过半条街,拐进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走进一家黑色门头的极简风格的酒吧。
还没到营业时间,酒吧里没有顾客,吧台里只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调酒师在做准备工作,旁边一个身材瘦得仿佛麻杆的小姑娘在拖地。顾晓菲跟调酒师打了个招呼,就轻车熟路地带祁震从装饰墙后面楼梯走上了二楼。
年代久远的木质地板表面看得出明显的磨损痕迹,走在上面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顾晓菲把祁震带到最里面的一个包间门口,迟疑地看着他道:“那个,里面的经理叫彭鲲,一会儿你们自己谈吧。”
祁震冷冷地看着顾晓菲躲闪的目光,心里正在狐疑,里面的人听见动静已经走了出来。祁震默默打量来人,三十出头,整体上精壮干练,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鼻宽嘴阔,只是刘海又厚又长,几乎遮到眼睫,看上去很是奇怪不协调。
“阿鲲,你和他自己谈吧,我就不进去了。”顾晓菲仿佛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彭鲲,快步朝楼梯走去。
彭鲲凝视着顾晓菲靓丽的背影直到转角看不见,这才对祁震语态慵懒地说道:“进来谈吧,祁总。”
祁震把两人不自然的情态看在眼里,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但他忍着没有作,默不作声地跟着彭鲲走了进去。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单身生活的气息,空气里有种淡淡的洗衣粉和烟草夹杂的味道,客厅里空旷而散乱,皮质沙上显得很旧,磨损白的扶手上搭着件深橄榄绿的外套,缝隙里有些肉眼可见的灰尘和碎屑。沙前的茶几上也是乱七八糟地扔着些烟盒之类的杂物。
“坐吧。”阿鲲朝祁震一伸手,随和地笑道:“让祁总见笑了,这是我临时住的地方,本来想找个好点的咖啡厅约您的,但是晓菲说不行,所以,只好委屈您了。”
祁震嫌弃地看了一眼沙,从门口餐桌旁拽了把椅子。阿鲲毫不意外地笑了笑,很是不拘小节地坐在了沙上,温柔地看着老旧的皮面用手喜欢地摩挲着。
“有什么快说吧,”祁震冷淡的语气里透出明显的不耐烦。
阿鲲抬起头,因为沙比椅子要低一些,所以不得不仰视对面的祁震。“晓菲是怎么跟你说的?让我帮你做项目是吗?”
“你会做什么?”祁震冷声问道。
阿鲲微微一愣,他左右看了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哼笑一声道:“抱歉,我还没有做简历,我跟你简单说一下吧。我十七岁辍学,跟着亲戚出门打工,后来在和浦的工地上干活的时候,无意中救了跟顾伯远来工地的晓菲,当时她大概九岁。我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伤好以后,被顾伯远调进售楼处,做过两年销售,后来转行政,又做了三年,这五年里我参加成人自考,拿到了工程和管理双学位,之后是被调入工程部,做了四年项目经理,二十九岁开始给顾伯远做秘书,主要负责项目管理和投资,大概做了不到六年吧,基本上和浦这些年的几个标志性项目都是我经办的。从十七岁在和浦工地上开始,到两个月前离职,我所有的工作时间是十五年零九个月。”
“是吗?那你算得上和浦的元老级了。”祁震目光沉静地看着眼前态度散漫的男人。
阿鲲无奈地笑了笑,“什么元老,也就是顾家的打工仔,人家用得着的时候得鞍前马后伺候周全,用不着一脚踢了你,还得乖乖躲着,不能碍人家的眼。”
“为什么离开和浦?”祁震没有理会阿鲲的自嘲,接着问道。
阿鲲目光一凝,神情收敛变得有些严肃,“祁总应该知道顾晓菲对联姻的事有抵触情绪吧?”
祁震默然看着他,不置可否。
“去年顾晓菲过生日,开了个party,她当时的计划是在宴会开始前向那个——”阿鲲盯着祁震冷淡的眸子,迟疑片刻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郑岩——求婚,然后在宴会上向亲朋好友公布这个消息,打算先斩后奏,可是,没能成行。”
“为什么?你从中作梗了?向顾伯远报告了?”祁震嘴唇微抿,眼里是些模糊不明的意味。
“怎么会呢?”阿鲲无语地笑起来:“我怎么可能出卖她?为了她,我什么不该做的都做了。顾伯远当时并不知道顾晓菲要干什么,有所觉察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他停下来回忆片刻,点头说道:“对,就是在你去顾家解释之前的误会之后。顾伯远很少动那么大的气,那天,他先是把晓菲狠狠训了一顿,然后把我从公司叫过去,盘问了许多当天的细节,指着我的鼻子骂了许久,当天晚上就把我赶了出来。”
祁震微微一怔,竟然是这样。他重新审视着满脸荒诞表情很无所谓的阿鲲,思索片刻问道:“以顾晓菲的脾气,不可能轻易放弃,既然当天她已经打算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最后又没有公布?”
“因为郑岩拒绝了她。”阿鲲收起笑意,懒懒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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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震意外地看着阿鲲,“拒绝?”
“对!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阿鲲哼笑一声,“我当时也觉得那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顾晓菲把一切都替他安排好了,他只要点头就行,可他竟然不同意?顾晓菲这么完美的女孩,他有什么好犹豫拒绝的?”
祁震看着阿鲲眼里的幸灾乐祸和痛苦的恨意,感到非常厌恶。他对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完全没兴趣了解,于是打断他道:“说说你的计划吧,顾晓菲的意思是让你来朝晖帮我处理拿地的事情,以及后续的工程和管理工作。”
阿鲲对祁震突然拉回正题的冷静感到惊讶,虽然是联姻是为了公司利益,可不管怎么说,顾晓菲也是他未婚妻,而他竟然对她的感情生活毫无兴趣,这不是冷静,是漠视甚至是无视,祁震到底是个多么冷血残酷的人,才会做到如此“理智”地将事业和感情完全分割清楚?
“嗯?看来是顾晓菲在自以为是异想天开了,”祁震不耐烦地站起来,“我没兴趣听这些无聊的八卦,既然你不打算谈正事,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等等。”阿鲲拦住祁震,“如果我去朝晖帮你,你真的会解除联姻吗?”
祁震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阿鲲,冷厉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为什么?你对顾晓菲根本没有感情不是吗?”阿鲲执着地看着祁震。
祁震没有回答,饱满的嘴唇抿出一道清冷的弧线,淡漠的目光里分明是无需回答的傲慢。
阿鲲敏感地收回目光,他太熟悉这种充满蔑视和嘲讽的神情了,在和浦的十几年,他越常人的所有成长是他无数次舍弃自尊强自忍受所有委屈换来的。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是我问太多余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真他妈的多管闲事。”他收拾心情重新抬头微笑地看着祁震,“祁总,我愿意去帮你,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说——”祁震干脆地道,重新坐回椅子上。
阿鲲跟着坐回沙,目光不再如初时懒散,而是变得认真起来,“拿地的事由我全权负责,包括后期的建筑工程和管理营销等等,我做事不想过多解释,除了对你负责以外,我不希望其他人来过问。”
祁震眨了眨眼睛,表示应允。
“第二,前期工程结束以后,我希望朝晖能深入进驻房地产行业,五年之内我会帮你筹建一个完整的公司架构,后期所有用人都由我来负责。”
祁震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第三,我的报酬。从拿地到项目完工大概需要两年半的时间,这期间我只拿我的岗位工资。”阿鲲直视着祁震的眼睛,“但是从深入行业建成完整的公司开始,我要从后面的每一笔生意里提成百分之十。”
祁震微微皱眉,“百分之十?”
“放心,我不会伤害朝晖的利益,我只是要从和浦拿回本就属于我的那一部分。”阿鲲微笑起来,“这十五年我可不是白干的,所有的部门我都打过交道,只有我最清楚和浦的问题与漏洞,所以,也只有我能收拾它。”
祁震感到一股透心的凉意,顾伯远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和曾经最信任的副手竟然会联起手来算计他。或许顾晓菲并不是真的要害自己的父亲,只是为了自以为是的幸福,觉得顺水推舟不会伤害自家的利益,可她一定想不到她托付的这个看似温柔忠诚对她一往情深的男人却存心要毁了和浦。
“呵,”祁震冷笑一声,幽幽地看着阿鲲,“计划不错,可顾伯远毕竟是我未来岳父,将来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我岂不是要落个恩将仇报、算计自家人的恶名?”
阿鲲无语地笑了笑,“到那时祁总大权在握,和浦也只剩一个空壳,这个联姻早就名存实亡了,谁还会在乎呢?”
祁震深深地看着笑得一脸无害的阿鲲,没有再做声。他突然明白顾伯远为什么会忍痛把这个培养了十五年的心腹踢出公司,他的野心太明显了,恐怕早就不服管教了。这个家伙有才又猖狂,野蛮而不知感恩,和这样的人合作,危险极了,可是正因为如此,在残酷的竞争中胜算也更大。
“什么时候来报道?”祁震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鲲问道。
“随时可以。”阿鲲笑道,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表情里充满了明朗的孩子气,让人丝毫不会联想到任何与阴郁和背叛相关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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