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姈在喜婆的搀扶下跨入谢府大门。
前院灯火通明,高朋满座。手执红绸的新人,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走向堂厅。
谢父谢母坐在高堂上,背后是巨大的‘囍’字,厅内的宾客自觉分列在两边,礼官扯着嗓子高喊婚礼的流程。
“一拜天地~”
听着礼官的唱喏和周围人的哄笑声,顾姈的心绪波澜无惊,握着红绸,没有动作,
就在她迟疑之际,前院突然有一阵不小的轰动。
“这姑娘是谁哇?”
“好像是……之前在景泰园给五皇子下药的谢府表小姐!”
“她怎么会穿着钗钿礼衣,今日可是顾谢两家的大喜之日啊!”
只见前庭中,身着红色婚服的少女,盈盈走向堂厅,未施粉黛而容颜如朝霞映雪般美丽。
旁人不知,可谢家的人都知宋芷柔早就死了,小厮亲眼看到其化为灰烬,绝无生还的可能。
“鬼…鬼啊!”
有一年轻妇人惊吓出声,立马引起了骚动。
宋芷柔并不在意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径直走进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堂厅。
高堂下的新人齐齐回头,在看见那道红色身影的刹那,谢砚书手里的红绸失手脱落,向来温文儒雅,清雅矜贵的一个人,头一回这般失礼于人前。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谢夫人,她直觉宋芷柔‘死而复生’绝不简单,拔声命令奴仆们将其赶出去,可等了一会儿,没一个人敢动手,只怯怯把人围住。
宋芷柔直勾勾盯着脸色僵硬的谢砚书,心情颇好,嫣然一笑地念道:“……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表哥,这首赋可是你教我的。”
“你不是说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么?”
她微微抬起双手,展示这身喜庆漂亮的钗钿礼衣,似笑非笑说,“所以我今日来了,你高兴吗?”
静谧横扫整个堂厅。
片刻之后,满场哗然。
“这赋可是有男女相慕之意,这姑娘在谢公子的婚宴上念这首赋,意味可不一般呐!”
二叔顾探微闻言不悦。在顾家,就数二叔脾气最火爆,这几年在锦州当官,性子倒是磨平了些,换作以往,就该直接动手把人丢出去了。
这出闹剧宾客们看得津津有味,哪个高门大院里没几件腌臜之事,偏偏自诩清贵名流的谢府,在新婚这日闹得这般难看,简直贻笑大方。
“休在这儿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谢夫人眼神犀利,“你还嫌害谢家害得不够么?!”
宋芷柔转头看向反应激烈的谢夫人,嘴角露出一抹讽刺:“表姑母何必这么紧张,难不成是在心虚?”
“我心虚什么?你勾引皇子,罪有应得!太后不杀你,是太后仁慈,你竟又来祸害我儿子的婚宴,简直丧心病狂!”
谢夫人仿若被踩了痛脚,大声喝骂,眼神若有似无地往顾探微身上瞟,生怕顾家二叔当庭发作。
宋芷柔脸色一沉,目光露出那种阴暗凶色,扯下腰间一枚白玉祥纹玉佩,当着众宾客的面,将它举起,质问道:“这枚玉佩是表哥送我的定情之物,听说还是表哥入白鹤山书院那年,您亲自挑来送他的……”
在场有白鹤山书院的学子,也有谢砚书的同侪,嘀嘀咕咕交流一阵,都不敢直言断定,忽而人群中有人突兀来了句:
“那玉佩确实眼熟,我见谢兄戴过!”
有一个声音出来后,就有其他声音开始附和,霎时间,再无人关心今日的婚礼能不能成,更多是在议论谢砚书与宋芷柔的私情。
也有人对此提出质疑:“此人之前下药勾引皇子,谁知道闹这出是何居心?!”
“西京谁人不知谢公子品行端正,这人心肠歹毒,存心报复,才会编出这事儿来败坏谢公子的清誉。”
这些声音如同一把利剑刺入宋芷柔的心,她转了几遍脸色,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一昂脖子,抬步朝谢砚书走:“表哥,那日你来城隍庙看我,不是点破了我下药是为了毁掉顾小姐的清白,毁掉顾谢两家的婚事么。”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流言蜚语如潮水般要将今日这对新人淹没。
一面是震惊景泰园的事另有隐情,一面是唏嘘谢砚书明知表妹要害新妇,还能面不改色。
在场宾客中,不乏有那日在场的权贵,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偏殿里的人是顾家大小姐,可门一开,却变成了谢府表小姐,细细想来,景泰园下药的事确实没那么简单。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来人,把她抓起来!”谢伯父再也坐不住了,她算是看明白了,宋芷柔今日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要毁了她儿子!
看了这么久的戏,谢府的奴仆也该反应过来‘死而复生’的表小姐,不是鬼而是活人了。当即准备将人拿下。
“等等!”
只听一声呵止,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今晚的新嫁娘。
顾姈擅自摘下红盖头。
“谢家不想知道真相,可我想知道。”
宋芷柔与顾姈交换了个眼神,将那瓶金疮药拿出来,举到谢砚书面前,弯着眉眼,眼中泛起微微水光:“当日你劝我回庆州,我以为你心里是有我的,还在苦苦哀求你,不求名分,只求能继续陪在你身边。可你呢?在金疮药里下毒,害我差点没命,幸好顾小姐及时出手救了我。”
听到是顾姈救了宋芷柔,谢砚书立马猜到宋芷柔假死,也是顾姈的手笔。
他僵着一张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顾姈。
“表哥,你在怕什么呢?怕我的存在威胁到两家的婚约,怕我养好了伤,再纠缠你要名分,还是怕我告诉别人,你其实是个伪君子!”
此话一出,周围人朝谢砚书投去的目光,充满了惊愕、质疑、讽刺,还有失望。
在众人眼里,谢砚书是高岭花,山巅雪,没有一丝污点,仿若高台上的神明般耀目,但当人们发现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光风亮节时,便通过疯狂的否定来无形中证明自我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