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而言,现在的一切对他来说似乎更有意义。我已经不能肯定他是否如我一般渴望对方了。
慢慢下山,回到住处,推开门,林章正坐在院子里发呆,神情木木的。发呆其实与沉静不同。人沉静时眼睛仍然是清明的,脑袋也在集中运转;而发呆却是给目光找一个落脚地,脑袋一如视线空惘。我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许是推门声响,他看见我,立即起身:“你去哪里了?”
“去山里走了一圈啊!”
“初夏开始出蛇,要当心。”
我撇撇嘴:“我不怕蛇。”
他把晚饭端出来,“大胆!”
这就是大胆吗?大胆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大胆是明知你有家室还跟你纠缠,大胆是宁愿冒险也要来见你,大胆是一辈子贴上小三的标签还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你还爱我吗?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淡?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否我也如世间万物一般平等,再也不是你独特的爱?
我也曾在课间休息时试探性地问他:“现在的一切这就是你人生的意义吗?”
他笑而不语。
“值得吗?”我再问。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活过。”
“你活的还不好吗?曾经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甚至在你的领域里风光无限,如果这都不算活着,那怎样才算?”
“那是活给别人看的,曾经苦苦追寻的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人这一生会得到或者说拥有很多东西,人,物,权势,金钱,但是只有失去之后才会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现在的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吗?”
“比以前好。”
“可是你同时不也失去了很多吗?”
“失去的定义取决于你给它定的份量。你掉一根头发,不会觉得算失去,可是你掉了两万块钱,内心却会愀然难受。所以失去的价值不在外,而在内心。再说,人生也不一定要尊崇富贵寿善,乐于身安厚味华服才算人生至乐。”
至始至始,他都是微笑地说着每一句话,温和平静,仿若一个参透人生的禅师。
我心口微微紧缩,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无言以对。
☆、
他早已不再是富贾商人,而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智者。我与他之间距离太大了。我们已经不是隔着婚姻的差距,也不仅限于知识思想上,而是内心的情操,人格的朴素。
多人都接受不了奢侈之后贫苦的生活,这比没有得到过更可怕。可是他却能抛弃富裕,以一种刚烈的性情,过一种恬淡清贫的日子。
我敢说我不艳羡厚味华服的生活吗?我敢说我会不辞劳苦一辈子留在山里吗?就算仅限在知识上,他也像高空中的雄鹰,而我只是枝头上的麻雀。哪怕他如此简朴,我也是自卑的,我没有一条能与他处在同一水平上。
我所猜测他与他太太因为精神世界不匹配而分开,事实上,我也没有高洁的情怀,超脱的格局去匹配他。
我双眸渐渐黯淡,心里又升起凉凉的叹息……
赵老师正从坡上走来,看见我们坐在这里笑道:“我看这些天你们聊的挺好,易老师还单身吗?我们的林老师可是很有能力很有才华的哦!”
我脸一红,瞥了林章一眼,浅笑不语。
“易老师是不是还带了象棋?”赵老师坐下来问我。
我点头。
“林老师我们对弈一局如何?称现在还有点空……”
自从看了林章和赵老师的对弈,吃过晚饭,我就开始缠着林章下棋。连下了一周,几十局,成绩:一局没赢。唯一增涨的是,从十步之内被他吃掉,撑到了二十步。可是愣是没赢过。
高手总是有时间欣赏弱者的愁眉锁眼,自怨自艾。他啜一口茶,慢条斯理地笑道:“你也不希望我刻意让你吧!”
我瞪了他一眼,继续抓耳挠腮,念念有词。
“你已经有很大进步了,至少能接二十步了。”
那叫一个气啊!看看人家,气定神闲,从容悠然,分明是一个稳操胜券的军师。
我落下最后一颗棋子,长叹一声,黯然回房睡觉。
来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6月20之前得回校,我们之间始终没有进展。现在像朋友,同事,师生,唯独不像恋人。他会做好饭,会帮我烧好洗澡水,而忙完这一切,就回到房间批改作业。
我并不是要他向我表白,只要他能流露出一点对我爱的迹象,一点想回到俗尘的生活,我都会主动扑向他。可是他客气地请我入座,朋友间对话的距离,甚至肢体上的接触立即就缩回去。
有次特意穿了单薄的睡衣,洗了一个村长带来的苹果送到他房间,他只是默默收了,没有见外地道谢,也没有多看我一眼,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转过身,想到陈默说过的一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感兴趣时不可能不对她的身体产生幻想。
我几乎等于脱光了站在他面前。用身体挽留一个人是最低等的方式,我都已经这样做了,还能怎么办呢?来这里明明是想要婚姻,要他爱我,而现在,他连最普通的温情都不给我机会……
白天上音乐课,我在小黑板上写下《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词,先教学生们呼吸、换气、咬字,最后再一遍遍教他们发声,歌唱。一节课下来,要他们单独清唱困难,但是团体合唱倒还算有模有样。
我走到最后一排,林老师正坐着批改英语作业,我也跟着坐下,眼里渗满柔情,笑问:“快暑假啦!林老师放假打算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