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胡说!”沈盈缺瞪眼捶了他一拳,随即又“扑哧”地笑出声,抱住他的脖颈轻轻磨蹭,声音全是嗡哝的鼻音,“我这是太高兴了,才不是哭呢。”
萧妄微微一笑,蹭着她的脸颊,温柔而宠溺地道:“好。”
历经三世,无数次希望落空,他早就已经对找到那所谓的十二因缘莲不抱任何希望,传说就是传说,哪有真的。当初之所以同意她来洛阳,也不过是不想扫她的兴。在她彻底能接受现实之前,能让她开心多久,就开心多久吧。
这或许也是自己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本就不是一个被期待来到这世上的人,也从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活在这个人世间,得到他人的爱,能茍延残喘地偷活这几年,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一段时日,已经是老天爷对他格外开恩,他不该再有任何贪婪之举,更不能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念。
可是她来了。
带着永不止息的热情,和最赤诚的爱,一点一点将他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泥淖中拽出来,仿佛天上永不沉沦的太阳。
若不是她,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世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像他慈爱的父亲一样,毫不保留地为他豁出自己的一切;而他也能够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过寻常人的日子,牵着爱人的手,从天光乍破,一直走到暮雪白头。
即便这个冰蚕之说也是假的,不久的将来他仍旧要奔赴死亡,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了。
“阿珩……”他情不自禁收紧臂弯,将她抱得更紧。
窗外仍在下雨,他的心却亮起了阳光。
“既然知道是什么,那就赶紧把它拿回来。”沈盈缺一扭一扭地从他怀里钻出来,脚尖点地。这么会儿功夫,她脑中已经转出来七八个计划,这就要出去找人商量,制定下一步行动。
萧妄却扼住她纤细的腰肢,皱眉道:“什么意思?你还打算在洛阳待下去?不行!太危险了,拓跋夔已经开始调动兵马,现在的洛阳城比百年前胡人南下的时候还要危急,城里的百姓都在想法儿往外逃难,你竟还敢留在这儿?怎么想的?赶紧走,冰蚕的事我另外再想办法。”
沈盈缺也急了,“你怎么想办法?拓跋夔已经注意到你在找宝库里的某样东西,凭他的性子,即便不知道你到底在找什么,也会利用这宝库威胁于你,到时候你该怎么办?照他说的,老老实实退兵吗?还是硬撑着打完这场仗,把他逼到绝路,再眼睁睁看着他把整座宝库都给烧毁?按他的脾气,当真做得出来!”
萧妄酸溜溜地嗤道:“呵,你还挺了解他。”
沈盈缺瞪眼,“咱们在说正经的,别没事找事。”
“我难道不是在与你说正经的吗?”萧妄眉宇深锁,脸上是沈盈缺从没见过的严肃之色,“这是与我性命攸关之物,我自然比谁都在意,也很了解把拓跋夔逼急了会是什么情况,但纵使真要去找,也必须是在确保你安全无虞的前提下。”
“我很安全!”沈盈缺怒喝,“前两次那么凶险的情况,我不都一样化险为夷,什么事都没有?你为何就认定,这次我就一定会有危险?”
萧妄冷笑,“那你凭什么就觉得,这次你也能和之前一样侥幸脱险?拓跋夔不是善茬儿,我与他交过手,知道他有多么难缠,尤其在逼急了之后。凭几次小聪明和好运气,或许能帮你从他手中平安脱险,但小聪明不能用一辈子,好运气也不可能一直站在你这边。咱们总得讲点实际。”
“那什么是实际?天时?地利?还是人和?这些东西不比你口中的‘好运气’会更难遇上?等你计划好了,那枚冰蚕玉早不知被拓跋夔烧成哪片灰。你就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又从你眼前消失?”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从我眼前消失!”
萧妄厉声大喝,袖摆拂过高脚书桌,不慎将一片笔墨瓷器扫到地上,“噼里啪啦”摔得震天响。
墨玉制的砚台带着未干的浓墨,“咕噜”滚到珠帘前面。夷则刚打帘准备进来,就被砚台中倾洒出来的墨汁溅了个满脚黑,下意识“呃”了一声,脸皱成菊花。
萧妄没好气地问道:“何事!”
夷则哆嗦了一下,心里又默默把将自己推到这里来的周时予和自家兄长骂了一遍,硬着头皮上前,拱手执礼道:“启禀广陵王殿下、郡主,外头有人求见,还拿来了这个。”
他摊开手,一支凤凰花形制的玉簪便出现在他掌心。
沈盈缺一下便认出来,是那日在拓跋夔别业的地下暗牢里,自己赠给那些黄河坝工的信物,让他们遇上繁难之事,就凭此物过来寻她。没想到这么快就……
扪心自问,沈盈缺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去给那些坝工处理他们针头线脑的琐事,但话已经放出去,若是就这样反悔,丢脸的可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整个百草堂。她可不能做这样的事。
揉了揉额角,沈盈缺道:“带他们去偏厅等候吧,我这就过去。”
回头又看一眼萧妄,张嘴想安抚他先在这里等着,自己去去就回,但见他那张拉得跟昆仑山一样长的臭脸,她也没了这心情,翻了个白眼,哼声直接走了。
萧妄也没跟她客气,翻了个比她更大的白眼,甩着袖子跟在她后头一块过去。
偏厅内,上次那对坝工夫妻已经坐在胡椅上等候。
丈夫双手捧着脑袋,弯腰将手肘支在膝盖上,脸色难看得像涂了一层灰。周时予给他沏了一盏茶,他也没心情喝。妻子坐在他旁边,“啊啊”掂手哄着襁褓中的女儿,时不时抬起脑袋,焦急地朝门外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