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喝了一口手中的啤酒,从咽喉一路凉进胃部,令他不由得跟着打了个寒颤。过了一会,才说:“留下又能怎么样?反正也不会再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他的父母已经离婚,虽然是和平结束,现在还存有联系方式,但已经很少再干涉和进入彼此的生活。
方霁当初既然尊重了他们分开的选择,如今就更加不会再逼迫他们坐在一起,装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贺知行意识到什么,转过头来,试图捕捉对方眼中的波澜。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方霁主动提起家事,在此之前,他对这些并不了解。
男人的五官在朦胧夜色中仍旧轮廓清晰,身上的休闲装令他多了几分随和的气息。在说出那句话后,神色如常,好似浑不在意。
看着方霁连干几口啤酒,贺知行竟有种同感,未尝一滴酒液的舌尖感受到了丝丝苦涩。
“其实……”
一刹那,贺知行生出种不顾一切的冲动。只是刚说了几个字,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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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贺知行的母亲打来的视频通话。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先看向身边的方霁。
方霁接收到他在向自己征询的意思,道:“没事,你先接。”反正这段时间不用上班,后面有的是时间聊天。
于是贺知行当着他的面点下了接受。视频接通,手机屏幕上很快出现另一端的画面。
在柔和的灯光映衬下,贺母身着一袭精致翠绿旗袍,流畅的剪裁勾勒出她注重管理的身姿,搭配着淡雅的流苏披肩,整个人气质超群。
当目光触及屏幕上的贺知行,她的笑容犹如春风拂面,立刻喊了一声儿子,声音温柔关切。
贺知行微微点头,喊了她一声妈。
“我怎么感觉你又瘦了?”贺母双手捧着手机,凑近了些瞧想要亲自抚摸儿子的脸颊,发现隔着屏幕后又重新拉远了距离。
“是不是最近的工作很辛苦啊?”贺母满脸心疼。
贺知行向她回答了最近的工作情况,详细端正得简直像是在同上级领导做汇报。
方霁都听笑了,不经意间瞥见贺知行的手机,对面看起来好像是在一所医院内。
他很快收起视线,心想贺知行跟他妈妈长得还真像,不仅是容貌上的出挑,还有那份难以言表的高贵气质。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阿姨喊了贺知行儿子,说这是贺知行的姐姐他都会相信。
就是贺知行那张脸,不知道是不是早年确证过面瘫,要不就是有什么面部肌肉的后遗症,家里人都主动打了视频过来,居然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甩出一份合同勒令对方签署。
电话那头的贺母在对贺知行嘘寒问暖,方霁估计他们母子俩一时半会没法结束,识趣地站起了身准备离开,留给他和父母通话的私人空间。
“你把手机拿远一点,我检查检查你到底瘦没瘦。”
贺知行见母亲执着于此事,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口气,还是配合地将手机拿远了些,足以将上半身都录进去。
贺母将他好好打量了一番,最后得出贺知行确实比上一次见瘦了的结论。
贺知行自己对此倒是没有太大感受,人的体重会出现波动再正常不过,只要在一定健康范围内就行。
“哼,我就说我眼睛利着呢,你爸爸前天居然还说我认错一个小明星,他下一次要再说我一次,我就不给他做饭了。”贺母语气中带着被幸福滋养出来的娇嗔,听起来并不令人讨厌。
她将手机拿到丈夫面前。父子两人前几年虽然产生了些许隔阂,但毕竟血浓于水,在今晚这样一个日子,贺知行还是对着父亲说了一句“除夕快乐”。
贺父不苟言笑地嗯了一声表示听见,没有下文。
贺知行丝毫不意外。
家里有两座冰山,贺鸿志这座大冰山,以及贺知行这座小冰山。偏偏两人一个是她丈夫,一个是她儿子,都跟心头肉似的割舍不下。
贺母已经习惯两人沉默寡言的相处模式,拿着手机在病床旁边坐下,“对了,你这是在哪?这么黑,看起来也不像公园啊。”
贺知行告诉她自己是在西北地区出差,有意隐去了具体位置以防她担心。
贺母心思单纯,只以为他现在是在外边放松心情,没有想到会是偏僻的乌什湾村。
方霁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贺母道:“知行,你后面的是你朋友吗?”
贺知行这才注意到屏幕右上角出现了方霁转身离开的身影。他放下手机起身,走到方霁旁边,问:“可以向我父母介绍你吗?”
方霁先是茫然地“啊?”了一声,觉得贺知行这话听起来挺奇怪,而且这种事情还需要事先询问吗?
但想到视频那头还有人在等,先答应道:“可以。”
贺知行这才将手机重新举起来,镜头面向两人,向电话那端的贺母道:“这是我大学时期的室友,叫方霁。”
方霁听他居然报的这个关系有些错愕,仿佛“室友”这个词已经距离他十分遥远,但转念一想,他们也只有这个关系看上去还算和睦,便没有反驳。
“原来是知行的大学室友,那感情好啊,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有联系,想必平时关系很不错吧?”
“知行你也真是的,居然从没向家里提起过,不然前几年还在国内的时候,我就可以先跟小方见一面了。”
当视频那端的贺母以无比的热情向他打招呼,方霁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阿姨好”,随后低下眼,表现得像很多孩子第一次面对朋友的父母,露出紧张和局促,与平日在商海中运筹帷幄、锋芒毕露的形象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