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伫在一个隔间里给人穿肚脐眼,房间内安安静静的,他不像古鹰,他从不和客人沟通,做事快准狠图效率。
游雾不敢打扰他,站在门口等了片刻,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见延伫穿着背心,左手臂纹了一整黑色的图案,游雾仔细一看,手臂上是细细的蛇,还有一些草本围绕,握着机器的手肌肉紧绷着。
延伫起身拿东西的时候,和游雾对上视线,却像没看到一样,给客人继续处理穿孔。
等了一小会儿,客人满意结账离开,延伫给器具消好毒,走到游雾面前直接拿走了他手里的衣服。
“延伫。”游雾叫住他。
延伫多少愣了一下,他还不知道这人名字,只晓得是小游,这人已经叫他大名了。
这让他很不爽。
“你给我纹个身呗。”游雾进了隔间,靠上前,想近距离看看他手臂上的花样,“就要你手上这种。”
延伫不动声色退开几步,“自己预约。”
“怎么预约?”游雾睁着迷茫的眼睛问。
延伫随手拿起一个二维码,“。”
游雾腾腾腾跑回休息室,取了手机,又跑回来,关了飞行模式,系统停滞半秒就飞出来一大堆消息,游雾一条条划掉,咬着嘴巴,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忙完后,立即扫了二维码,还没来得及点关注,就跳出来电显示,手机响了起来。
延伫冷冷瞧他一眼,低头继续给物品消毒检查。
来电提醒太多,这回打通了,游雾不敢接也不敢挂,铃声叮叮咚咚乱作一团,自动挂断后又响,来来回回四五次,延伫放下手上的器具,大步流星走到游雾跟前划过接通,游雾吓得把手机丢出去,延伫眼疾手快接住,置于耳边,“谁?”
“呃——小游,小游在吗?这不是小游手机吗,怎么——”
“不认识,手机我捡的,是我的了。”延伫挂了电话,开启飞行模式,打开wifi设置,输入密码,连接,回到微信界面,关注,预约纹身,一气呵成。
他把黑色手机丢还给游雾,游雾没接好,手机摔在桌上,没坏,打开一看,预约上了纹身,但是日期是十天后。
“太晚了太晚了。”游雾不满意,“延伫,你现在不是没事嘛,那你现在帮我纹吧。”
他抬起腿,指着白花花的小腿肚,“纹在这。”
延伫看了一眼,“没空。”
“你不是没客人吗?”
延伫手头没停下,一直在清理器具,没空两个字就差写在脑门上了,游雾当然不瞎,他只是假装看不见。
他想要一个漂亮的纹身,太想了,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又盯着延伫花里胡哨的胳膊和脖子。
这会儿古鹰忙完了送走一个客人,来找延伫,看着游雾一直围着延伫转,左一句纹身又一句纹身,古鹰说:“别给他纹,东西收拾好了没,要不要我帮你?”
“行,我去画一下图。”
“去吧。”
延伫一走,游雾就哼哼两声也跟着走了,“你不给我纹我自有办法,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这个纹身师了。”
的确,世界上纹身师有很多,论正儿八经的排名,延伫可能连名号都排不上。但在这个城市里,尤其是爱纹身的大学生圈子里,延伫已经是他们熟悉的纹身师了,客源充足稳定,吃饱饭不愁,毕竟——从零开始干了十年,何况长得也不赖,不爱说油话不会尬聊,来找他纹身的女生居多。
今年是他干纹身第十年。
决定放弃高考辍学来做纹身,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延伫起初只是想辍学气死他爸妈,年少轻狂嘛,再加上家里有钱,性格的确是火爆了些,脾气挺大,和校长当面动手,校长和父母家有点交情,爸妈要他道歉再安排转学,他直接撂摊子不干了。
没他爹的几个臭钱他也能活下去。
当时延伫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心境多多少少不一样。当时是真这么认为,很有骨气,现在是做到了,发现的确可以,收敛了不少。
富家出纨绔,自古以来就这样,他没什么心里毛病,就是有点暴力倾向——不是对人拳打脚踢的暴力,而是在某些对大人(他爹妈)来说更加敏感的方面。
和校长当面动手只是他和爹妈决裂的导火索,真正的原因,还得是这方面的问题。
十六岁他就跟着学长去俱乐部玩儿了,被他爹从俱乐部里揪出来的时候,他爹打了他一顿,吊起来打,打得延伫心里鬼火冒,为了气他爹,他没歇斯底里,硬生生丢出一句:“你吊人技术很烂。”
这不是简单的儿子搞什么小众兴趣这种他们看不懂的东西的问题了,这是严重的面子问题。父子本就关系不好,从小到大当爹当妈的忙生意,没怎么管他,如今长大了后知后觉想要管,那还能管的住吗?
人已经玩野了,心向自由花花世界,他爹悬崖勒马勒不住,马一溜烟跑了。
十年没回过家,说起来是个数字,可真的谁能做到,延伫算是性格偏执到底了。
说到底也是延伫一手造成的,不过,除了没吃饱饭的头几年后悔过,之后也没感觉了,一想到儿时玩伴如今都是金丝雀一样关在大厦里管公司,他还怪自由的。
延伫下午没有预约的客人,他和一个客人线上沟通了一下理念,研究一会儿设计图,接了俱乐部的电话。
“延伫,今天有表演,来看吗?”问的人是他十六岁就认识的学长,如今在俱乐部里当上经理了,做的风生水起,大家爱叫他tyke,猫和老鼠里那只可爱斗牛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