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没干什么,”费伊装作自己万事皆知,完全掌握了佩里的一切罪证,试图诈出这孩子的实话,“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还想瞒着我呐。”
恰是这番自作聪明的话暴露了她的一无所知,佩里血管里近乎凝固的血液重新恢复流动,他听出姑妈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偷吃罐头,不小心将樱桃核吞了下去的事儿。
再说了,如果她真的知道这件事儿,指定哭都哭不完,哪里还有工夫责备他——佩里肯定姑妈会很伤心,并且会竭尽全力挽救自己,比起责备他偷吃樱桃罐头,她更在乎他的安危。
“真的没干什么,我这几天一直都在干活,哪里有功夫出去干坏事,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费伊将信将疑,可佩里的脸上确实看不出半点心虚,她心中闪过种种疑虑、猜想、揣测,然而没有证据,只能选择相信:“好吧,那你为什么不出去玩呢?你这两天还算规矩,让你干的活都好好干完了,因此我准许你去找你那些小伙伴一起玩耍。”
佩里却说:“可是我想要留在家里帮你干活儿。”
“不想出去玩儿?”
“出去玩儿哪有帮你干活重要呢?”
毕竟这是此生唯一能向姑妈尽孝的机会了。佩里悲哀地想。
这话说得费伊毛骨悚然,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从佩里口中听到这种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起满了鸡皮疙瘩。
老天爷,费伊暗想,这孩子不对劲,他压根儿不可能这么乖,随便哪个孩子都有可能具备乖巧懂事这样良好的品质,可佩里跟这种品质完全不沾边。
佩里的异常叫费伊忧心忡忡,她暗中观察着这孩子的一举一动:不偷鸡摸狗,不设法躲懒,主动帮忙干活儿,主动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当佩里给她端来洗脚水,试图孝顺她,替她洗脚时,她的担忧达到了顶峰。
费伊心惊肉跳,断定佩里的脑子一定出了什么毛病,于是当机立断,决定找医生给这孩子治治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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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费伊就去了趟威尔逊家,将麦卡立什唯一的医生——班森请了过来。
可这番良苦用心却遭到了佩里的抵触,这孩子一听到说要给他检查身体,诊断他是否得了什么病,立刻激烈反对:“我没得什么病呀,姑妈,你瞧,我的体格壮得像头牛,不需要特意做检查,快点儿让威尔逊先生回去吧。”
他认定自己得的是无可救药的绝症,世上没有哪个医生可以救得了他,因此生怕被班森检查出来——一旦叫姑妈知晓自己得了绝症,一定会伤心得流眼泪的。
可惜费伊的态度非常坚决:“究竟有没有得病不是你说了算,是医生说了算,不管怎样,你今天必须做这个检查。”
佩里坚决不从。
“过来,佩里。”
“我不!”
“嘿,你这孩子,快点儿过来,别让我催第二遍。”
“就不过去,没病干嘛要做检查,我不想做。”
“谁告诉你没病就不能做检查?”
班森劝说这个过分固执的男孩:“看在你姑妈这么为你操心的份上,哪怕是为了宽她的心,你也应该听她的话。孩子,你知道她有多么爱你,如果不能确认你的健康状况,她会一直挂在心里,时刻为你担忧。”
佩里顽固不化。
他何尝不知道姑妈有多么爱他,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愿让姑妈晓得自己得绝症的事儿——怕她伤心,怕她难过,他爱姑妈就和姑妈爱他一样多。
长久的沉默传达着某种无声的抗拒,越是见到佩里摆出这幅姿态,费伊心中就越是担忧,干脆把这孩子按倒在椅子上,强行让他接受检查。
佩里立即挣扎起来,“放开我,姑妈,你这是在干嘛呀——别这么不讲理!”
“我就是这么不讲理。”费伊说。
任凭佩里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费伊太太干惯了农活,制服一个孩子就如摁倒一只小蚂蚁一样轻松。
在佩里乱叫乱嚷的抗议声中,班森镇定自如地戴上听诊器,先是听了听佩里的心跳,然后又扒了扒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舌头,摸了摸他的肚子,连那四条奋力挥舞的胳膊腿儿也没放过。
佩里渐渐不动了,他绝望地看着威尔逊先生,等待对方宣布那不幸的消息。
班森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给出结论:“我没看出这孩子有什么毛病,他活蹦乱跳,非常健康。”
活蹦乱跳,非常健康?
佩里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不敢相信威尔逊先生竟然没检查出他的绝症——他可是吞下了一整颗樱桃核,说不定那颗樱桃核已经发芽了!连这都看不出来,威尔逊先生指定是个庸医!
一时间,佩里的心情万分复杂,一半儿庆幸姑妈不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的事儿,这样她就不会伤心,另一半儿又不免哀叹自己的命运——看来自个儿注定要无声无息的死去,这是命运的安排,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认命接受,除此之外毫无他法。
费伊同样对这个结果大为诧异,佩里的异常太过明显,她怀疑这孩子的脑子发生了某种难以理解的病变,想给他开点止痛药镇定剂之类的治治脑子——在这位太太朴素的观念中,止痛药和镇定剂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不管什么病都可以治一治,当时缺乏医学常识的民众普遍存在这种愚昧的观点。
但班森以自个儿的信誉担保,确定佩里绝对没什么身体上的毛病,正如之前所说,体格壮得像头牛。